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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9/06/07 09:22:53瀏覽543|回應0|推薦3 | |
由船艙外面白花花的陽光走進艙裏,一陣目眩的黑暗斑斑點點飛進眼睛。已經習慣了這種正常反應,李桂正在極短的時間中恢復了常態。 往機艙四週巡看,工程進度總在百分之九十五左右,過幾天就要出海試了,回想當初從空無一物的構體開始,一個螺絲一個組件開始裝配,然後是儀器一部部安裝下去,如今這艘大輪的五臟六腑大致齊全了。李桂正嘴角浮現一絲滿意的微笑,帶領一班兄弟們日夜趕工,忙的時候甚至有過兩天一夜不回家的記錄,現在這點成就感應該是最珍貴的代價罷。 差五分下班,工人們有的還在工作,有的已經卸下裝束,準備洗手收工。李桂正這一班總共八個人,工作範圍是主機附近的所有管路安裝,在這樣侷限的環境中工作,靠的是豐富的經驗,否則所耗的虛工是一項大損失。而這點對李桂正來說正是駕輕就熟;憑他十五年的工作經驗,他已摸透了這類工作的各種訣竅,雖然每艘巨輪容或有不同設計,但主體尚不致於變更得離譜。 從機艙的直梯往上爬,是通往甲板的捷徑,上得甲板,李桂正吁了一口氣。甲板上還有幾名趕工的船廠同仁在操作。隔壁班的鄭衍還埋首在切割的工作。四十七歲的年紀了,還跟年輕的小伙子沒兩樣的在拼鬥,生活在他肩上壓榨下來,腰骨略微地彎著;聽說為了一家八口的生計,每天加班的名單上都有他的名字。班上沒有人願意加班時,他總是自告奮勇的挺身而出;別人笑他視錢如命,他也總是笑而不答。平日他很少講話。李桂正看他的背影,這個比自己大十五歲的老技工的影像,竟深刻且震撼地刻劃在他的心版上,他就這樣站立身後,仔細地端詳在落日餘暉下移動割切器的老技工。他清楚的看到鄭衍移動的雙手雖然緊緊握住了工具,但卻掩不住微微的顫抖,彎成弧形的身體像極了烏龜的甲殼,夕照斜斜照過來,把甲殼的實體投影得好長好長,一陣悲愴荒涼的感觸在李桂正心底冉冉浮起。從開工的鐘聲響起,到下班為止,他很少看見這位老技工站起來到別處去閒逛,他和所有的年輕技工們不一樣的是,他從來都不曾放下手中的工作與別人閒聊瞎扯,在這條船上工作的伙伴們幾乎人人都知道鄭衍的個性,也因此極少人會去打亂他的工作習慣。 李桂正走過鄭衍跟前時,叫了一聲「老師傅」,鄭衍抬起頭來,安全帽沿下的頭髮尖上沾滿了圓圓的汗珠,有的朝下流淌淹蓋了眼睛,大概是鹹性的汗液刺激了他的眼睛,他忙不迭地用工作服的袖子擦拭了兩下。衣服上灰黑的鐵銹立刻黏附他的臉上,滾圓的汗珠不斷往下滴流,手中的切割器依然噴射著強烈的火焰,腳底下被切割的鋼板通紅的映照他的臉龐,整個人在夕陽的照射下,構成一幅火浴的畫像,李桂正驚懼於眼前的畫面,竟有一股森森的寒意自心底竄出昇起,不禁打了一個寒顫。 「老師傅,下班啦!」李桂正高聲招呼。 鄭衍抬頭看著李桂正,吃力地嚥了一下口水,顯得口乾舌燥的樣子,說話的聲音顯然已經失去了剛上工時那種雄偉宏亮。 他點點頭。他手扶船艏的欄杆,望向遠遠的海平面,落日火紅的洒落在海浪的起伏中,他心底卻浮昇一片酸澀的離愁,船隻就要離港了,幾艘進港的貨輪在遠處鳴著汽笛。 他幽忽中記起那首非常熟悉的「行船的人」,他輕輕地哼著: 哼著哼著,行船人的酸楚似乎充塞在他的心底。少年時候自己也曾經做過海員的夢,那種一個港口流浪向一個港口的浪漫生涯,原來也曾經誘惑過他。(待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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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創作|小說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