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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8/04/08 11:59:15瀏覽1294|回應2|推薦0 | |
圖面來源 自行攝影 從1973年起,我就深愛著金門與官澳村 李常生 南京 民國61年(1972),我剛從政大企業管理系畢業,經過考試當了預備軍官(第22期),也不知道是怎麼分配的,我被編到陸軍步兵部隊。先到成功嶺受訓兩個月,再到步兵學校受訓三個月,總計五個月的訓練真可用”受盡折磨”這四個字來形容。受訓完畢後,再行抽籤,一不小心又抽到「金馬獎」,準備到金門前線當步兵少尉排長。 次年初,在一個晚上,我到高雄等船,不是什麼客輪,就是那種行駛在大海中左搖右擺的海軍登陸艇,沒有什麼座位,就讓你坐在一堆水泥包邊上的甲板上,晃了二十幾個小時,搞的滿臉泥灰,終於第二天在黃昏時間到了金門。先被送到師部,經過師長的一番訓話,再送到旅部,又經過一番上級的關懷,我們再被送到營部,當時天已黑,也分不清楚東南西北,營長也有一番交待,我就被一部吉普車載送到了連部。 此時已聽到對岸的心戰喊話聲,夾雜著一堆一堆的炮彈聲,心中已經不寒而顫。到了連部,見到了陸軍官校畢業沒多久的連長,連長與我寒暄幾句,告訴我,我的排陣地在官澳村,屬於一個獨立陣地,由於時間已近零晨,叫我先在連部歇一晚,第二天再到官澳排部去上任。當夜,睡在雕堡裡,對岸的廣播聲大如牛鳴,每個字都聽的清清楚楚的,再加上震天動地的砲彈聲,整夜都擾得我睡不著,我只納悶於自己還是一個大孩子,怎麼就要被送到金門前線來打仗了,還得管幾十個人,真是命苦,千萬别在退伍前命喪黃泉。 第二天一早,由連長通知官澳排的傳令兵來幫我拿行李並接我至陣地,一路上從五龍山沿著山脊走向官澳村,我才曉得我要守的是海防第一線陣地,馬山距對岸的小蹬島不過 當排長當了三天,問了老士官長(副排長)(年齡比我大一倍)一堆問題,才曉得自己是來幹什麼的,也才曉得砲彈是單日打、雙日打,兩岸互相分配好的(有默契的)。打的都是砲宣彈,五六十公分長的砲彈,裡面裝的都是宣傳單,但是砲彈落地,如果是平飛,也會穿過好幾道牆壁,如果是半垂直落地,也會鑽到地下好幾米深,至於落到人身上,當然是會立即性的讓身體變成肉餅,我還記得駐守在官澳的那幾年,最近的一顆砲彈落在我身邊只有 至於心戰喊話,也是互相的,金門馬山也有好幾個巨型喇叭對著對岸的大小蹬島發送播音。比較緊張的是,當時兩岸之間還有摸哨的習慣,互相派水鬼(蛙人)到對岸去摸掉一個班(約七八人)的人頭,好像是在脖子上劃一刀,再將耳朵割掉帶走,互相之間也是採抱負性的,對方來摸走我們的一個班,我們也會派人去對岸摸掉一個班,這個問題,驚擾的讓我每晚緊張兮兮,並且常做惡夢,一直到退伍後好幾年才停止。後來,我知道,我退伍後沒兩年,我隔鄰的一個排,其中有一個班,全體就被摸走了,想起來自己還真是慶幸。 我們排裡還分配到一隻高及人腰的大狼狗(軍犬),每天的伙食費比人還要多,據說此犬攻擊性極強,只有每天餵東西給它吃的人才敢去摸它的頭,因此,我當排長期間唯一沒有用手觸摸過的屬下就是這隻大狼犬。平常每個班到了晚上同時要有兩個人站衛兵,全副武裝,托著步槍,還要戴著兩個手榴彈,一個班只有七八個人,因此每個人每天總要站上好幾個小時的衛兵,到了白天還得帶著部隊走到沙美鎮去挖蓄水用的人工湖(現在的榮湖),也真是辛苦,晚上站衛兵會打瞌睡的比比皆是。我則就得沿著海邊經常性的到每個班(也就是每個碉堡)去查哨,以防小兵跑去睡覺。 既然是獨立陣地,每天我手下的部隊,就得要到我駐守的陣地內小廣場上來兩次,一次為早點名,一次為晚點名。點名時,我也都要說幾句正經的話,以振作大家的士氣。用餐也是在排部內,三菜一湯,都是由分派的小兵自己煮飯燒菜,沒有什麼好挑剔的,有得吃就好。當時還規定每個陣地要養豬、要種菜,這些都由我的老士官長、老班長負責打點,但是老士官長喜歡種韭菜,割下來,沒幾天又長高了,一年多下來,我吃韭菜吃到怕,好像是在吃草一樣的。 當個大家長,排裡有什麼事都找我,煮飯炒菜的爐子是燒油的,部隊裡發的油不夠多,常常到月中就用完了,小兵找排長想辦法,我只好叫大家去山裡找枯樹幹拉回來當柴燒。金門的樹是很寶貴的,當時不能隨便亂砍活著的樹,砍樹被抓到是要判軍法的,據說有的部隊沒柴燒,也找不到枯樹,就只好偷偷的將樹底下的土撥開,先斷其根,再埋上土,過幾天樹枯了,再派人光明正大的去將枯木扛回來,以解決燃眉之急。 金門當時有三害,包括老鼠、麻雀,另外一個我就忘掉了,為了除三害,規定我們每個陣地,每一段時間都要上繳幾隻老鼠尾巴與麻雀腳,我訓練小兵抓麻雀,由站衛兵的負責,地上放把米,用一根棍子支著一個臉盆,棍子綁著一跟繩子,麻雀來吃米的時候,衛兵牽動繩子就可用臉盆罩住麻雀,但是幾十天下來一隻麻雀、老鼠也抓不到。想不出辦法,我就去請教官澳村的副村長,當時金門是以軍管政,副村長通常是政府派駐的(不是用選的)。副村長聽完我的話,笑了一笑,告訴我說,只要我答應每週派小兵去給村子裡的馬路掃地,他就替我想辦法,我答應以後,副村長就從抽屜裡頭拿出兩包用報紙包著的東西,一包裡面有好幾百隻老鼠尾巴,另外一包有好幾百隻麻雀腳,我嚇了一跳,後來才明白,村子裡也有規定要定時抓老鼠與麻雀,他門也是抓不到,但是台灣屏東有專門抓麻雀烤來吃的,也有專門抓老鼠的人,副村長就利用每次到台灣的機會買一堆麻雀腳與老鼠尾巴帶回金門,後來我琢磨了一下,金門的老鼠與麻雀抓了幾十年都抓不完,大概就是這個原因吧。 當時在金門還聽了一個笑話,說是文革時上海也多麻雀,為了抓麻雀,當局想出了一個辦法,劃好區域範圍,規定有一天讓所有的人在自己所轄範圍內揮動竹竿或木竿,不准麻雀落到自己的地盤上,如果落下就要受罰,到了晚上,上海市的麻雀飛到累死,全落到地上死光了,那時,我們想共產黨還是比我們厲害,怪不得國共內戰時,國民黨老是打不過共產黨。 在金門當排長當到我退伍為止,大約總計有一年半的樣子,當排長時,我親眼看到有些人因為過度緊張害怕而變成精神病,有些人被砲彈打死,也有些人因為擦槍走火而傷及他人,後來也知道在我走後沒幾年,我隔鄰的馬山連長,利用夜晚抱著一堆籃球游泳到對岸,那就是林毅夫,現在倒變成了大陸搞經濟的紅人,但是他永遠也回不了台灣,因為他只要一到台灣就會被抓去判軍法,這也是應該的。 在金門當排長期間,讓我從一個大孩子變成了一個成年人,讓我懂得了,人除了要對自己負責以外,還要對家庭、社會、群體負責。當排長時,你屬下的幾十個人的生命都操在你手裡,你必須好好照顧到他們,讓他們退伍時能夠平安回家,回到他們的父母身邊。金門給了我一次重要的成長教育,影響了我一生對人對事的看法以及生活的態度。 在我有生之年,我永遠將金門及官澳村當成是我的第二故鄉,還記得官澳村每次辦喜事的時後,總是會請我這個當地的最高階軍官參加宴會,而我每次總是坐在主桌的中間那個主位,而每次也都被官澳村民用高粱酒將我灌倒,有一次喝到半夜,我醉醺醺的,居然走到村莊中的一個大池子邊,一不小心還栽了進去,起來時沾了一身的黑泥。 從那時(1973年)起,一直到現在,我都深愛著金門以及官澳村的百姓。我思念你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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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創作|散文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