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中旬回南投時，玉珠的婆婆就已經奄奄一息了，但是八十九歲的老太太就是有一口氣咽不下去。爲什麽呢？是不是有什麽人想見？但是子子孫孫都在身邊了，我說：“難道是初戀情人？”他們都罵我三八。或者有什麽心願未了？李媽說會不會是想見娘家人？玉珠表示她婆婆娘家都沒啥人，再說也很久都沒聯系。 

不過，說來還真懸，似乎真找來了一個娘家人，老太太終于咽下了那最後的一口氣。連著兩個晚上玉珠都沒有出來散步，我們就猜到了。以後玉珠說起，照顧病人很忙，辦喪事也很煩人，即便找了禮儀公司承辦，還是這事、那事沒完沒了，關鍵人多意見不合，還經常會吵架。 

一連忙了一個多禮拜，玉珠的婆婆大體終于火化，骨灰壇關進了她自己生前就買好的靈骨塔位。據說大體入殓時穿的衣服居然是古裝，大約是清末民初那時老太太的正式裝扮。我說現在都什麽時代了，有必要穿成這樣嗎？玉珠說都是禮儀公司的安排。我說我要是死了，不管什麽狀況，一定要立即送進火葬場火化，葬禮和告別式都不需要了。真的，生前就不喜歡任人擺布，如果再找個陌生人（熟人我就更害羞了）動手動腳把我打扮成各種怪樣子，我一定會死不瞑目。 

他們都說玉珠的婆婆生前有遠見，很多後事都有交代，讓子孫少了很多麻煩。但即便簡單隆重，還是很費錢費事。我也怕麻煩，更怕麻煩子孫。不過再想，我也沒子孫，雖然有侄子，但是一個比一個要懶惰，還是饒了他們吧。不過越不想麻煩人，就越要爲自己的後事發愁。 

鬼月談死，似乎不太吉利。但既然已經生就必定要死。一旦生無可戀或者無力維生，要怎麽死的有尊嚴、有選擇，而且在完全失去話語權之後，可以避開那些繁文缛節造成別人的麻煩和自己的不樂意。 

原本我是比較鍾情上吊的，但是那天跟楊軍談起生死大事，他覺得不可取，說還是得麻煩人收屍啥的。但是他打算引火自焚也太嚇人了，再說又不能燒成灰隨風散去。一具無名焦屍可能要驗DNA確認身份，還會被聯想成凶殺案，到時我們這些跟他走得比較近的朋友都可能成了關系人或嫌疑犯，夠勞民傷財又傷親朋好友了，更不足取。 

那天忽然有個靈感——跳海，而且不能在海邊跳，得坐船出去，往深海跳。“深海長眠”這個詞想起來就讓人很安心。當時我正跟朋友一起吃日本料理，生魚片正好端上來。我跟他說就算在海底被大小魚吃的屍骨無存，更好，對魚類也算是有貢獻，搞不好他哪天吃生魚片，還會吃到是我的血肉養成的。他一聽一時難以下箸，搖頭說：“我以後吃生魚片都會有陰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