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許你只是踩著著急的腳步,穿過那些輝煌的燈影一路紛紛暗去,然後回到家,獨自點亮屬於自己的一盞燈,期待著一夜的好眠,運氣好還能做個好夢。或者轉個身往燈光多處走,去迎接和朋友的一場酣暢淋漓的酒宴,然後在微醺或喝醉的狀態,在或多或少的燈影引領下,尋幽探靜走進古城的每個角落。或者呼朋引伴往酒吧一條街而去,在搖滾樂音或抒情歌曲的鼓動下——“燃燒吧火鳥”,酒意與激情燎燒的每個人都放下矜持,即便只是眉目傳情,也仿佛有了前世的姻緣。
古城的夜生活是安靜的,也是熱鬧的。
幾乎每次留在古城的夜裏,我都喝醉了。去年年底深圳來了幾個朋友,遊逛古城是免不了的,重頭戲還是在後場的那頓飯。說吃飯,主要還是酒意在作祟,老朋友多年不見,酒蟲都已經在喉間蠢蠢欲動,得趕緊用酒把它灌進肚裏,要不如鯁在喉,怎麼能暢快傾訴相識這十幾年我們共同經歷的美麗與哀愁。忘了誰說的,沒有經歷過痛苦的人,是一口很淺的井,我們幾個60年代的老女人可是一個個都深不可測,包括酒量……
其實那個深是因為感情深。
那晚我們在臨河的幹和客棧吃飯,喝的是古城的炮彈酒,一個個手榴彈的酒瓶似乎就預告著,要嘛不喝,要嘛就得用當年抗日的精神拼個你死我活。但畢竟是個和平的年代,我們也都到了寵辱不驚的年紀。關鍵個個也都瀕臨更年期的困擾,情緒還是比較容易失控的。說起現況很歡樂,聊起過去很唏噓,想起未來依舊迷惘,雖說各自隨意也不拼酒,但是還是一個個都喝多了。
那晚住在崇華樓,我們六個女人穿過媽祖廟往順河街的方向走去,在道可道書吧門口遇到唱柳琴戲的王老師,兩人熱烈打過招呼後,我說給我的朋友來一段拉魂腔吧?他也很爽快的唱了幾句。夜已經很深沉了,他渾厚的嗓音在闃靜的月河街越發顯得綿遠悠長,像河水流淌而過,我們也都載浮載沉於其中,人在飄,思緒也不受制約,一路飄浮至郁家碼頭。
郁家碼頭,我的祖先在這裏開啟曾經的輝煌,如今繁華落盡,最後的虛榮也只剩下碼頭前“郁家碼頭”那四個郁慕明親題的字碑。碼頭的景觀遼闊,燈火夜色下的每一棟建築物都像是海市蜃樓,美的很安靜也很不真實。我突然百感交集,朝隔著有一百公尺對岸的龍灣溫泉酒店大聲喊:“郁家碼頭是我的。”還逼著朋友一起喊,對岸不斷傳來回聲:“我的、我的……”真是我的。朋友說別喊了,等下保安來了,會把我抓起來關進黑屋裏。又有個朋友說:“你是郁家姑奶奶你怕誰呢。”我又喊:“我是郁家姑奶奶我怕誰……”
古城的夜生活是熱鬧的,也是自在的。
繁榮街上的酒吧一條街,姿態各異,有上海風情的“維揚坊”,過氣的情調像一首老歌,熟悉的旋律讓歷史滄桑感也美好起來。“台城舊事”究竟有多少舊事,那些如煙往事在我們端起酒杯時,也許舉重若輕,也許還是生命中難以承受的重。還有以大戰為主題的“千里走單騎”酒吧,服務員穿著國軍的軍服笑容滿面的跟你行軍禮,在這裏能感受到同仇敵愾的歷史情感,也能回想起那場聖戰的勝利果實的滋味。過去我們用鮮血捍衛這片土地,現在“相逢一笑抿恩仇”,感情深一口悶,讓我們用熱情把杯裏的酒都乾了吧。
雕刻時光是個以樂團演出的音樂酒吧。舞臺上幾個喜歡音樂、有音樂夢想的年輕人組成了蝸牛樂隊,隨興隨意唱著耳熟能詳的歌曲,你總是能跟著哼唱幾句,或者踩著熟悉的節拍也不由得手舞足蹈起來。我經常坐在角落,一開始感覺局促不安,覺得眼前的熱鬧和喧嘩都是別人的,慢慢的在微醺的酒意中我也變得自在。看著別人一個個點歌上臺,用自己的歌聲、用自己的感情,去表達演繹一個動人故事,或者自己曾經經歷過的一段感情。是的,音樂的力量就是能那麼準確、強大的擊中你內心最柔軟的部分。你感覺自己的酒已經醒了,你的心卻越發蠢蠢欲動,你也很想沖上舞臺,毫不保留唱一段曾經屬於自己生命中的一首主題曲——有沒有一首歌會讓你想起我呢?
年輕的時候我也是個麥霸,有時跟朋友到KTV唱歌,可以一唱到天亮。而且很多人都不相信我說話聲音沙啞低沉,居然還是個女高音。歲月催人老,人到了一定年紀,真的感覺越活越費勁,有時話說多了,都有點上氣不接下氣,就別提拉高嗓音唱歌了。
其實我並不想唱歌,我想打鼓。每次在 “雕刻時光”,這個願望一次比一次強烈。終於那天我跟他們的鼓手說,讓我試試打一回鼓吧。
幸虧那天天冷,酒吧裏都是自己人,我拿著兩個鼓棒,想像自己也應該是個瀟灑自若的鼓手。吉他不會彈,打鼓還不會嗎?果然,我也一板一眼的敲出聲音了,這邊“咚咚咚”,那邊“哐”一聲,嚇得唱歌的人都語無倫次了。我還不願下臺,本來上臺唱歌還得收費,朋友都求我:“你下來吧,我給你一百塊。”於是,我第一次演出,就賺了一百塊,又要了兩杯酒,又把自己灌醉了。
古城的夜色固然撩人,但是它的夜生活就像一場夢,充滿了很多不可預期的可能。而且越夜越深邃,深陷其中,你都捨不得跟它說再見。
那天我又再古城喝多了,隔天醒來發現躺在賓館的床上,另一張床上睡著一個同事。我問她我們怎麼會在這裏?她無奈的說,昨天我喝多了,老闆不放心,讓她一定要把我送到家。她帶著我打的到了我住的社區,我居然說不清楚住的是哪棟樓、哪個單元、哪層樓,敲了好幾家的門都不是。最後實在太晚了,也太累了,只好在附近找個賓館住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