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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3/02/21 09:31:36瀏覽114|回應1|推薦3 | |
稻子快熟了,黃澄澄的稻穗佝僂著腰,在風中很沉重的想抬起頭來。它肯定抬不起來。抬起來的都是長不高和吃不飽的,一個需要仰望,一個嗷嗷待哺。 現在早晚已經涼了,但是中午的陽光還是很熱烈。我騎電瓶瓶車出門的時候,開始穿上棉襖,到了古城西門口,我走路到船形街,脫了棉襖的我,額頭還會冒出細密的汗珠…… 該死的天氣,夏日的燥熱還在記憶中作亂,秋涼已經無聲無息出現在你身後,會忽然感覺脊背一陣寒顫。 稻子快熟了,眼看著又到農忙的時候,鳥也很忙,一整天“唧唧喳喳”的叫聲不絕於耳。其實早上我不是讓鳥叫給吵醒的,被村子的一個農婦,她拿著兩個鋁盤相互“砰、砰”敲著,嘴裏“喔、喔”喊著。她在趕鳥呢。稻田裏藏了好多鳥,前陣子吃的都是蟲啊、飛蛾這些葷食,現在等著吃飯呢。“喔、喔、喔”農婦又叫了起來:“人都還沒吃呢,你們這些殺千刀的飛禽,倒先吃起來了。”這是我說的。農婦又拿起長竹竿揮舞,竹竿上端綁著一個紅色的塑膠袋。“喔、喔、喔”,她應該比稻草人管用吧,我心裏想。 但是她確實比稻草人盡責,天才剛亮就來了,就在我屋子前,不斷敲著鋁盆,嘴裏“喔、喔……”喊著,累了就坐在屋簷下。有時坐一個早上,還帶著收音機,不時傳來某個地方戲曲或拉魂腔,我到現在還分辨不出來。有一次我聽見個男的字正腔圓說話,傾耳再聽,“上帝無所不在”,竟然是牧師在傳福音。 她又“喔、喔”叫了起來,比公雞報時還准。但估計她也阻擋不了這場對鳥類而言,一年一度的稻米盛宴。她一轉身,眾鳥依舊喧嘩,一邊歡快啄食,一邊愉悅拉呱。“唧唧喳喳、唧唧喳喳……”我的手機裏齊豫也唱著歌“雨在風中,風在雨裏……雨下不停風,風吹不斷雨,風停雨靜,仍揮不去想念的你……”。我的周遭充斥了太多的聲音,只有我是安靜的,我在屋裏仰望著,默默待哺…… 大學的時候,有回上中國哲學史,我跟班上的男同學傳紙條,我寫“真希望自己是個不識字的鄉野村婦,也許我就不會去思考那些玄之又玄的生命課題來折磨自己。”我突然想起這件事,又聽見農婦換了腔調“啊、啊、啊”叫喚起來。我想是誰都一樣吧。年輕的時候,總覺得未來不該是這個樣子,但是困於無力改變;現在希望未來就這樣吧,但又苦於變數太多。 都一樣。如果我真的是個不識字的鄉野村婦,我二十歲就會憂慮找不到對象,三十歲會憂慮生了兩個女孩,生不出男孩怎麼辦?四十歲我又會憂慮大寶找不到工作、沒有女朋友;五十歲了,我憂慮的就更多了,丈夫不管事,天天在村口喝酒、打牌,兒子、媳婦都不聽話,孫子還沒個影……可是眼前最憂慮的是這些驅趕不盡的鳥,我敲了一天的鋁盆,叫得嗓子都啞了。也許它們吃不了太多的糧食,但是鄉下人靠天吃飯,一口飯都來之不易。 更氣人的是,樓上那個女人還在無病呻吟。其實我有病,我的精神病還挺嚴重的。一到該做正事的時候,我腦子就更不聽使喚了。 於是我也“喔、喔”叫著,跑進廣闊的稻田裏,像一陣狂風,所有飽滿的稻穗被我踩得東倒西歪。所有藏在稻田裏的鳥都嚇壞了,嘩啦啦的往四處亂竄,半邊天空仿佛黑雲密佈。我繼續跑,抬頭仰望著,也許希望一場雨淋漓而下,洗去我的憂慮、洗盡我的所有胡思亂想。我看見那個農婦操起長竹竿,朝我追趕而來,“嗚、嗚、嗚”叫聲裏夾雜著哭腔。我越跑越遠,在暖暖的秋日陽光下,現實和往事此伏彼起,如潮水洶湧,淹沒了我的臆想,還有周遭的一切聲音。 終於都安靜下來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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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創作|散文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