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次回老家,見到了兩個郁家的女人。郁道倫和郁玲。 倫輩分,郁道倫是我的姑姑,今年八十二歲了,精神瞿爍,說話不多,很謹言慎行。她住在薛城天主教堂的小屋裏,我們過去的時候,她已經在門口等待多時。我攙扶著她走過弄堂階梯到她住的小屋裏時,感覺她很矜持,即便讓人攙著,也很努力要讓自己走得很穩。 進了屋裏,她仍很盡力要把所有屋裏的椅子都拉出來,招呼我們每個人坐下。去之前我聽高順、高峰(論輩份,他們得喊我大姑,雖說高順是個退休的校長,還比我大好幾歲)說道倫姑姑從前對他們侄孫輩視若己出,一直都非常照顧他們。現在年紀大了,自己住在天主教堂裏,侄孫去看她也一再交代不要帶東西,不願意麻煩他們,也不願意他們多花錢,是個很自尊、自重的老太太。 吃飯的時候,我問鄰座的秀鳳:姑姑是不是單身?秀鳳跟我使了個眼色,我心裏明白她要我別問,但我還是轉頭跟道倫姑姑說:“您是單身嗎?我也是。” 是啊,我也是。單身不可恥,有什麼不能說的。是的,我承認。單身這條路,我也並非走的很自在。我其實也是最近在面對別人的好奇詢問時,才比較能夠放下難堪,甚至主動告訴別人我還單身。我這個時代尚且感覺如此,何況是道倫姑姑,她也會覺得難堪嗎? 可是我們為啥要難堪呢?要違背傳統的期望需要勇氣,要一輩子活在世俗的眼光下更不容易。走自己的路,讓別人說去,看似瀟灑,有誰心裏能夠真的很篤定? 道倫姑姑是個虔誠的天主教徒,估計因為宗教信仰,她早早就把自己嫁給了天主。我這個人得過且過,但有些事我很堅持。我可能會因為感情做一些別人以為的糊塗事,但絕對不會因為結婚而結婚。 道倫姑姑很認真的說自從她離開家,保持了五十年的童真。我看出她的表情有些驕傲。我以前來不及保持童真,也不在乎,以後就更沒必要了。我不濫情,但從來也沒有該死的貞操觀念,本來就跟真鈔似的,假鈔也很容易偽造,如果不是信仰(其實執著於感情也是一種信仰)問題,只有傻女人和蠢男人才會在乎。 告別了道倫姑姑,我重重的擁抱了一下她。我口頭上雖沒有承諾什麼,但肯定還會再過來。 後來在徐州又見到郁玲奶奶,她是我太爺爺的兄弟的養女,也快八十歲了,據說跟我奶奶感情非常好。她因為家庭環境不好,十幾歲就給郁家做了養女。在那個個人生活跟著大環境一起動盪的年代,估計沒有人能夠活的安穩。她在說起跟我奶奶的一些往事時,情緒還是很激動。她現在也很辛苦,為了照顧長年臥病在床的丈夫,已經以醫院為家十幾年了。 我應該是很多郁家女人精神和生活最自由不羈的,但我都沒有她們堅強。我雖外在有如劉姥姥般粗枝大葉,內心其實就像林黛玉似的弱不禁風,我再瘦一點就好了,再戴上墨鏡,看起來更瞎,就更加楚楚可憐了。我不吐血,只偶而紅酒喝多了,半夜也跟吐血似的。我也沒那麼小心眼,我包容心大,不會太執著於小事。我也沒那麼認命,有時囿於責任,但終究不被束縛,可以來去如風。 不要說作為一個郁家女人,對於人類而言,我都挺另類的。 感謝我所處的時代,感謝我所有的遭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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