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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01/28 08:55:17瀏覽583|回應0|推薦2 | |
這是戰場第3講,今天要分享的是拉貝日記,這是德國人約翰拉貝在1937年民國26年於南京寫下的日記,就是南京大屠殺,拉貝以外國人身份在當年本來有機會於戰前離開南京,但他沒有走,跟其他21名外國人,共22人留下來建立國際安全委員會,拉貝任主席,在市內劃定一塊國際安全區,規定安全區內不可以有軍事行動,安全區內共湧進約20-25萬人,幾乎就是當時南京所有老百姓,區內共25個大小不一的難民收容所,大約收容6-7萬人,包括拉貝自己的住宅。 留下的拉貝有哪些尷尬?拉貝有寫日記的習慣,目前公開出版的拉貝日記由1937/9月底到1938/2月底,拉貝是在1938/2/23離開南京,回到德國,他的日記直到1996年才公佈。1937年拉貝55歲,已在中國生活30年,當年他是西門子南京分公司負責人,管理發電廠,因為發電機是西門子製造。 拉貝還有另一個身份,就是納粹黨員,他是納綷在南京支部負責人,所以他的身份很特別,日德已在1936/11月結成同盟,即軸心國,日本打中國,做為日本盟友的德國人,還是納粹,在南京擔任國際安全委員會主席,甚至委員會不是官方成立的,與任何國家政府沒有關係,就是幾個外國人拉幚成立。安全區就是四條馬路為界的中間區域,共3.8平方公里,台北市最小的大同區是5.6平方公里,上海最小的盧灣區8平方公里,3.8平方公里至少擠進了20萬人,人口密度是每平方公里52,631人,新加坡人口密度是7,894人,香港是6,728人,台北市是9,127人,上海市是3,926人,所以3.8平方公里20萬人是難以想像的萬頭鑽動。 安全區首先當然得到中國政府支持,同意撤出區內所有部隊,但日本就很刺眼了,由1937年11月中旬決定成立安全區,到12月中才明言不承認安全區,但只要區內沒有中國部隊,就不會主動攻擊,納粹的身份及與日本的盟友關係,是拉貝留下來的尷尬之一。 尷尬之二是1930年代的中國政府其實與德國關係很好,在納粹上台前,就多次派遣軍事顧問來台,協助整建及訓練中國軍隊,這些顧問大多是一次大戰退下來的軍官,也有在德國國內失勢的政客,原計劃在1938年前完成建置60個德械師,日本人當然不等中國練好肌肉,在1937年七七事變後,再加上日德軸心國形成,只完成不到一半的德械師,1937/8月立即開赴上海戰場,就是淞滬會戰,就是以八百壯士結尾的那場戰事,以一戰時代建軍思想建立的德械師,遇到二戰現代化的日軍,不堪一擊,之後日本立即向南京進發,退守南京的中國部隊大多還是由上海敗下來的德械師,再加上補充三分之一的新兵,南京保衛戰本來就只是面子之爭,沒打太久,不到半個月,所有德械師基本被打光或再撤退,還是日軍裝備及訓練一流啊,日軍在1937/12/13進入南京,拉貝在自宅拉起德國國旗,日本人自然多了顧忌。 1937年算是抗戰的前期,德國納粹是在1939年9月進攻波蘭,西方的二次大戰才算開始,1937年的拉貝在東方的中國,仍然效忠希特勒,納粹在西方還沒有開始屠殺猶太人,但他在中國卻看到日本軍隊在進入南京後,以戰爭的名義,將一切燒殺搶掠及強姦行為合法化,極盡虐待地屠城,屠中華民國的首都-南京。而包含拉貝在內的22名外國人,在中國人與日本人之間,才能築起保護牆。 拉貝日記到底看到什麼?以記錄來說,拉貝日記頗為完整,除了日記外,還有安全委員會與日軍的來往信件、約翰馬吉拍攝影片的說明、委員會的會議記錄、拉貝寫給公司及各方有關南京的信,還有私人信件等,再加上至少80張照片,非常翔實,拉貝回到德國後也向德國政府報告日軍令人髮指的行為,但因德日同盟,怎能公開盟友不光彩的記錄?於是拉貝日記經過他自己的整理後束之高閣,直到50年後才公佈。 拉貝到底在1937/12/13以後看到聽到什麼樣的南京?當然是一次次瞠目結舌,外國人在當時就是中國人的保護神,保障安全區內的難民安全,反過來說,安全區以外的南京,早已無治安可言,日軍殺光搶光,來得及或走得動的,都進入安全區,拉貝住宅就住了602人,算是最小的難民收容所,最大的是金陵女子文理學院,至少1萬人,且多數是女人,主持人是魏特琳,她是22名留在南京的外國人之一,應該也是唯一外國女性,她也有日記,直到80年代才被發現。 無論拉貝或魏特琳,他們在南京看到的戰場,是在戰爭神主牌下,嗜血人性的完全噴發,那80張黑白照片若是彩色,又將如何盡訴當年被凝結的血腥,可悲南京,做為中國民國首都,好不容易剛在1927-1937迎來黃金建設十年,又被日軍完屠,實乃悲慘南京。 拉貝做為外國人,他在南京當然不會看到日軍殺人,更沒有機關槍掃射或活埋的過程,但22位外國人在各自崗位上,聽到看到不少,全部記錄在由委員會寫給日本大使館的信中,共425條,由1937/12/16-1938/2/7,12/18的第一條是: 一個受到驚嚇的孩子被軍用刺刀刺死,另一個被刺成重傷,即將死去。8名婦女被強姦。我們好幾個試圖幫助這些可憐的人並向他們提供食物的僱員,遭到了日本士兵的無端毆打。不論白天還是夜晚都有貴軍的士兵爬過圍牆。許多中國人已經3天睡不著覺了,他們的身心受到嚴重的損害,變得有些歇斯底里。如果有朝一日這種恐懼和絕望導致了對貴軍士兵強姦婦女行徑的抵抗,那將會發生毀滅性的大屠殺,對此貴當局要承擔責任。
類似記錄幾乎每天都有,都是發生在拉貝及外國人周圍的案件,拉貝加以記錄及彙總,再寫給日本大使館,治安如此敗壞,卻又不斷要求中國人離開安全區,回復正常生活,豈不怪哉!當然絕大多數沒有回音,或僅敷衍式回應。 拉貝等一眾外國人,在1937/12/13以後運作委員會,吃喝拉撒睡都需要安排,還要與日本人艱難交涉,防止日本軍人到處拉男人去做工,拉女人去發洩,保護神只有22位,在12/18給日本大使館的信:
如果目前的恐怖局面持續下去,不僅我們所能提供的住房會成問題,就連供應糧食和招募工人也將變得越發艱難起來。今天早上貴方代表菊池先生來到我們辦公室,瞭解發電廠工人的情況。我們不得不告訴他,就連我們自己的工人都不敢出去幹活。我們委員會的歐洲成員不得不自己當卡車司機,為各個收容所運送糧食和燃煤。糧食委員會委員在過去的兩天中不敢走出自己的家門。日軍士兵昨天晚上在住房委員會的一位先生家裡強姦了他家的兩位婦女,日軍士兵竟然強迫他在旁邊站著。糧食委員會副主任索恩先生保護著收容在金陵神學院的2500名中國人,但他又不得不自己開卡車去運糧食。只要他出去,中國人就無人保護。結果在昨天,而且是在大白天,在大庭廣眾之下,日軍士兵在神學院一個擠滿難民的大廳里強姦了多名婦女。我們外國人不可能既要養活20萬中國平民,又要白天黑夜地為他們提供保護。這是日本當局的任務。如果貴方能為他們提供必要的保護,我們是能夠在糧食方面提供支持的!
如剛才所說,日軍是不會在外國人面前殺俘虜的,拉貝都是聽說及看到未被處理的屍體,滿目破敗,空氣必定各種味道混雜,臭不可聞。 12/24日聖誕夜: 今天早晨將我們昨天晚上已經點過一次的紅色聖誕小星星整理乾淨,又重新包裝好,連同西門子日曆記事簿一起作為聖誕禮物送給了鼓樓醫院的女士們。特里默大夫和威爾遜大夫這兩個僅有的留在南京的醫生也各得到了一本記事簿。趁著這個機會,威爾遜大夫給我看了他的幾個病人。那個臉上有好幾處刺刀傷、懷孕小產被送到醫院的婦女的情況現在好些了。一個漁民的下顎被子彈擊中,全身被燒傷。日本人把汽油澆在他的身上,然後點燃了汽油。他全身的皮膚有三分之二被燒傷,他現在還能說幾句話,但是估計肯定活不過今天。我還進了停屍房,讓人把昨天夜裡送進來的屍體的裹屍布打開。其中有一個平民,眼睛被燒掉,頭顱全部被燒焦,日本士兵也同樣把汽油澆到了他的頭上。一個大約7歲的小男孩的屍體上有4處刺刀傷口,其中一處在胃部,傷口有手指那麼長。他是送到醫院兩天後死去的,死的時候甚至沒有發出一聲痛苦的呻吟。上一個星期我不得不去看過很多屍體,但是儘管這樣,我在今天目睹這些慘烈的情景時仍然必須控制自己的神經。過聖誕節目睹這些情景是不會有好心情的。但是我要親眼目睹這些殘暴行徑,以便我將來能作為目擊證人把這些說出來。對這種殘酷的暴行(在城市佔領10天內犯下的)是不能沈默的。
這是拉貝的內心想法,他在醫院看到各種殘缺不全,但不退縮,他是看到絕望又更燃起鬥志的人,世界再如何不好不公平,捨我其誰。試想每日所見儘是以生命為代價的人性考驗,如12/28: 安全區內的每一個人都認得出我掛有萬字旗的汽車。人們互相擠挨著,為了留出一個空隙,好讓汽車通過。就這樣我緩慢地駛向目的地,我後面的空隙立即又閉合了。假如汽車發生故障,我肯定不容易從人群中擠出來。我們從各個方面得到的報告令人毛骨悚然,幾乎使人無法寫下來。因估計人群中有以前的中國士兵,因此在難民住的幾所學校的登記開始前,日本人要求以前的中國士兵主動站出來,答應保護他們,並稱只是要把他們編進勞工隊伍。有一些難民站了出來,其中一處大約有50人,他們立即被帶走。據一個幸存者向我們報告,他們被帶進一所空屋裡,所有值錢的東西和衣物全被搶走,身上的衣服被脫光,每5人為一組,被綁在一起。然後日本人在這所屋子的院子里點燃了一大堆木柴,把一組一組人分別牽過去,用刺刀刺他們,並把他們活活地扔到火堆上。這些人中有10個得以掙脫繩索,翻越圍牆,逃進了人群中,而人們自願地給他們衣服穿。我們從3個方面獲得相同的消息。另一組比前一組人數多,據說被刺死在城西墳場。
日本人看到外國人自然畏懼三分,分身乏術的保護神也很忙,幾乎眼睛看不見的地方,就是日軍撒野之處,如12/18: 晚上6時,幾個日本士兵爬過院牆的時候,我正好回到家撞見了他們。其中的一個人已經脫下了軍裝,解下了皮帶,正企圖強姦難民中的一個姑娘。我走上前去,命令他從爬進來的地方再爬出去。另外一個傢伙看見我的時候,正好騎在牆上,我輕輕地一推就把他推了下去。晚上8時的時候,哈茨先生和一個日本警官帶來了一卡車相當數量的憲兵,他們的任務是在夜間守衛金陵女子文理學院,看來我們向日本大使館提出的抗議奏效了。我打開位於寧海路5號的委員會總部的大門,將逃到我們這裡的婦女和兒童放了進來,這些可憐的婦女和兒童的哭喊聲在我的耳際回響了好幾個小時。逃到我在小桃園住所的院子里的難民越來越多,現在安置在我家的難民人數已經有300人左右。我的家被認為是最保險的地方。當我在家的時候,情況也的確如此,我會斥責每一個闖入者。但是當我不在家的時候,這裡的安全狀況就很糟糕。在大門上張貼的日文布告起不了什麼作用。
拉貝住宅是兩層小洋房,再加院子,12/18時拉貝住宅只有300人,最後統計是至少600人,只要拉貝在家,這600人就是安全的,區區600人,安全區內是至少20萬人,絕大部份得不到西方眼睛的關愛,在自己土地上,過著擔驚受怕的日子。 這是戰場,是戰敗後任人宰割的血腥戰場,地面戰時代以掠奪資源、破壞敵人有生力量為目標,南京保衛戰前人口大約一百萬,日軍進城前剩大約25萬,能走的都走了,留下的是沒有能力外逃的最普通老百姓,所有戰爭都是如此,巷戰是最無情及殘酷的。
最後以魏特琳日記的一段話做結尾: 關於第一次世界大戰,米爾恩說:「1914年在塞拉耶佛有兩人被打死,對此,歐洲所能做的就是再殺1,100萬人。」這個結論還不包括戰爭造成的個人損失、憤怒和疾病引起的死亡、對經濟的破壞,以及日益加深的仇恨。中國不想打仗,並且知道自己還沒有做好準備。我認為日本人民也不希望戰爭,但是,日本無法控制其戰爭機器。 是的,戰爭機器上了油,當它自己上路,如俄羅斯及烏克蘭,以色列及哈瑪斯,啟動了即如脫僵野馬,就必須見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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