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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0/12/09 08:15:10瀏覽3553|回應23|推薦138 | |
有一種人一輩子的不起眼,一輩子的卑微,卑微到甚至沒人在乎他的姓和名。 有一種人生一輩子的沒有事蹟或功德可言,可能連喪禮都沒有,更何況是禮儀師嘴裡說出的生平偉業。 只換來多時多日之後,街坊上或常走在這條路上的人,偶而的一兩個會問起---怎麼好些日子沒見了人影了呢?也許---更也許,等人們再次提起他時,他早化為塵土多年了。 是的。我也不知這對夫妻叫什麼?他們叫什麼,真的一點都不重要!反正一個癡呆、一個傻;兩顆呆頭之下各自一身的殘破和骯髒。守著一攤角鋼拼湊的菜刀攤子,擺著不入時流的黑鐵菜刀、剪刀,攤子的下層,有一個看似不曾洗過的水桶,半桶黃污的水裡冒出一方磨刀石,好像在無言宣示著它是有真磨過刀。 傻夫笨妻根本不懂得招呼生意,他們如果懂得營生,才不會把攤擺在這個老得死氣沉沉的老街騎樓裡;懂得生意的人自會推它上百公尺外的熱鬧菜市場口去。老街夠老了,老到牆面長草、樓板歪蹋;連看柱子都覺得一整排的傾斜,騎樓也不似我還是小孩時的記憶般寬大。 老街夠老,街上還留下來的人也都夠老,那種無力的老讓僅存的雜貨店都關了。常聚在那裡聊天的人一散,整條街剩下這癡傻的菜刀攤夫妻和緊挨著的理髮店,算是唯二看得出來活著的,但卻是個只有呼吸般的活著。 還好他們喜歡聽收音機~~這讓安靜死寂的老街總算有了點生氣! 一台黑黑小小、裝電池的收音機,就放在攤子上。傻夫、笨妻總是半趴在攤子上,兩顆傻頭就彼此緊緊靠著那台收音機,尤其是這個笨妻,那個又肥又髒的大屁股總是擋到騎樓的大半邊,經年累月不曾洗乾淨過的腳,斜斜的撐在騎樓中央,黑到看不出本來顏色的拖鞋半掛在撐高了的腳ㄚ子下,晃呀晃的。她才不管路過的阿婆、太太們拖著一籃菜,遠遠繞道閃過這攤子時,露出的眼神有多鄙夷;她和丈夫專注的聽著收音機、傻乎乎的笑著。 不知道是什麼的廣播節目,會讓他們天天這樣有趣的聽著?是吳樂天的講古?是歌唱?還是賣藥的廣告? 顧攤子是他們的其次吧!我想。我比較想知道的是-----他們聽收音機的當下想什麼?或什麼都不想? 當你天天看的都是同一場景、同樣的人物,比他們聰敏的我們能再進一步觀察的是什麼?其實我已經能從他們的一身模樣,聯想到一個家徒四壁,可能每個月只花兩千元不到租來的房、關都關不攏的門、簡陋的床和灶。 直到他們沒再出現很久之後我才聽到鄰居這樣說起-----傻夫先起了病,病的還不輕,里長幫忙著送進醫院住院去了。留下笨妻一個人,她不但沒能力去醫院照顧傻夫,更沒能力照顧自己。就在那段時日裡被人假借照顧之名入了屋,凌遲了她。到底是誰幹的她也說不清楚。是否因此而傷了身子也更沒人清楚。 很快的傻夫先走了,不久之後笨妻也跟著死了。 里長報了公所,一切後事都很快的草草結束。 鄉野地方要不是人家屋外搭起了棚子,道士胸前的麥克風大力往四方的風裡吹送著有人上天堂的消息,而是這般無聲的殞落,根本沒人會知道賣菜刀傻夫妻的消失。 人們談論一時之後,這件事就像回收的報紙一般,被綑成一落丟到垃圾堆裡,再也不值得提起。 我不曾與他們交談過,連打招呼好像都是多餘的。自認為比他們聰明多了的我的腦袋卻時時浮現出那台收音機和兩顆傻頭。 自認聰明的腦袋用一、二十年的時間去經營一個聰明人才懂得的追求----叫做『幸福』,但最後我投降敗陣下來。 事隔多年了。我還想著,會不會『幸福』兩字原來藏在那台髒汙的收音機和那兩顆不曾思考過的傻頭之間,它用另一種符號在呈現。是不是他們收聽到一個播放著『簡單幸福』的神祕頻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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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創作|散文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