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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8/04/05 10:01:53瀏覽408|回應0|推薦1 | |
做貿易,最有趣的不盡然是接到訂單。反而是接單後,正式進行與製造廠的 接洽、驗貨、出貨直到客戶收到貨物完美無暇,順利取得貨款的整個過程, 才是精粹所在。從事貿易業多年,看似創業,卻汗顏一是無成,始終上不了 檯面,既成不了大器,也存不到大錢,但此小小生活工場,卻維繫著女兒與 自己這些日子以來所有的開銷。 做此行業,最覺有趣的是,經常因為產地的不同,為了維護交貨品質,每每 需要前往不同的國度驗貨,除了可以因此而認識不同地方的人們,我把出差 驗貨當成出國渡假,所以每次總會經歷不同的收穫,也因而樂在其中。 這張訂單的成交,說來傳奇,故事內容曲折離奇,可能需要另外撰文詳序。 簡單地說,這趟旅途,是要完成一件確切的『三角貿易』工程。我在台灣接 單,印度生產,貨物轉運澳洲布里斯本,是黃金海岸的客戶。於是我整裝待 發,前往傳說中那個路邊有人吹笛引蛇跳舞的國家 ─『印度』。 從台灣傍晚時分起飛,先到香港轉機,飛到曼谷候機,輾轉來到印度加爾各 答時,已經是當地時間凌晨二點半,也就是台灣時間凌晨五點。印度的海關 櫃檯人員黑著臉,沒笑容的臉上,卻有著一對機警明亮的雙眼,只輕輕點頭 示意。國際機場的建築陳舊,牆壁四處斑斑裂痕,濁悶的冷氣吹得人不舒 服;真槍實彈的警衛,看似不懷好意;還好個子矮小可愛的飯店印度司機, 夜半還苦候接機,生澀卻咧嘴笑開的牙齒,看起來好白。夜深的的機場外悶 熱,仍車水馬龍,飯店派來接機的禮車雖小又舊,冷氣卻超強,沒關係,可 以接受,安全就好。 哪知半夜三點多,奔馳道路上的車輛兩三部,司機卻一路鳴放喇叭;兩旁景 象在黑暗中隱約可見,年久失修的樓房,一路顛簸的街道,髒亂不堪,處處 擺放蒙塵的舊車,車門總是半掩(後來我才知道,原來有人睡在裡面);黑夜 中,在看到馬路邊上每隔一小段路,就有人隨處躺臥,充分展現以大地為 床,蚊蟲為伍的自然原則,讓我目不轉睛,驚訝不已,也叫飄洋過海十幾小 時疲累已極的我,心情頓時墜入谷底,不知道「貨」在哪,還是「禍」在 那? 凌晨四點,車子轉彎進入飯店區域,跨入美輪美奐的飯店門裡,瞥見飯店內 一群衣著前衛,準備週末通宵達旦狂歡的年輕男女,正在等候進入Disco Pub; 還有房間內,木質地板,四十五吋三星電漿電視,超現代化衛浴,直立式簾 澎頭浴室,最讓我雀躍;鑽入印度綢緞絲被超大床的我,早忘了在相同的城 市裡,門外有一群人,今夜是睡在路邊的。 前往工廠的路上,先經過加爾各答的市區街道,可是街道沒有劃線,沒有紅 綠燈,偶而街口會有穿白色制服的警察叔叔,凶狠不耐的指揮著交通,稍有 不遵守,口哨不停,身上的配槍,隨時有掏出的可能;車輛與人們之間,請 自行區分來往路線,除了靠那按不停的喇叭,可能還加上一些經驗默契。混 亂當中,我替司機踩了很多次煞車,也用身體替他轉了很多個彎,司機大哥 卻異常沉穩冷靜,很難想像這樣的開車方式不出車禍。而我在印度的四天 裡,確實沒有見到任何一件交通事故。 前面的市政公車塞滿乘客,想當然沒有冷氣,車窗也不需要玻璃,而且沒有 車門,乘客好像可以自由跳上或是掉出車門;而我只擔心,車體隨時有解體 的危險。 兩旁的行人,各自忙碌著卻感覺不到急促的步伐,極少有人手持行動電話講 個不停,人們黝黑的臉龐上,一雙空洞的眼卻銳利閃爍;男人多半一件彷彿 許久沒有換洗,由白轉黃的大襯衫,披掛在孱弱黝黑的身體上,顯得特別不 合身;女人多半稍胖,還是著印度服裝 ─ 沙麗,露出一小段寬厚的腰間,長 髮挽起或編麻花,聽說眉心中的紅點是表示女人的智慧;看著用力踩動著那 部車輪快脫落的三輪車,有點不忍那位很瘦的老人家,仔細看了一眼後座上 表情冷淡的年輕女子;推著木板輪車的老人,細如竹竿的兩條腿,像極了兩 支甘蔗,卻有一對不合稱的赤羅大腳。沒有柏油路面的街道,路面坑洞處 處,路邊席地而坐的小地攤,就在塵土飛揚中,用手指靈巧的擠捏麵團,再 壓扁烤成像烙餅般出售。 看到我眼神雖然充滿著好奇與疑問,卻面無表情,這群看似在流浪討食,又 像是在趕路前往某處的小孩,又與另外一群穿制服一臉稚氣,充滿年少輕 狂,腳步閑散,用印度腔調的英文,堆滿笑臉為我遙指方向的中學生,在同 樣的城市中,顯得格格不入。 屍體乾枯發出陣陣屍臭的老鼠,因為匆匆路人的踐踏,可憐地被踢到路邊, 沒有人想為它收屍埋葬,人群視若無睹,反而是我的驚叫還引人側目。沿路 幾對母子或坐或臥路邊騎樓下,看來也駐地多時,暫時沒有搬遷的跡象;幾 種叫不出名字的蔬菜,因為艷陽的曝曬而枯黃乾乾地擺在幾片也快腐壞的木 板條上,是一種路邊小菜販攤,我懷疑這能煮出一鍋甚麼樣的佳餚? 只有那位稍微年長的工廠男家僕,在送來物品後,目送我上車離去時,忽然 揮起手向我道別,臉上露出靦腆的微笑;車子趨前一小段路,我回頭望時, 依然看見他半跳躍式的,開心地向我招手示意,那是令人心動的一刻,也感 受到人民純樸可愛的一面。 車行四十幾分鐘,沿路景象歷歷在目,就在轉進工廠,關上大門那一時間, 呈現在我眼前的,是一幕不同於門外的廠房設備;一百多人的廠房,略顯擁 擠,印度人們習慣跪坐地上做事,連裁剪裁片也是席地而坐;低暗的廠房, 稍微沉悶,穿著沙麗服的印度女人,坐在不對稱高度,踩著縫紉機;男人盤 坐地上,一針一珠的縫著麻布女用手提袋上的裝飾;工人因為有一位很白的 女人來到,不敢正視我的經過,只開心又羞澀的低頭淺笑,卻機警地隨時提 供我肢體語言發出的需求;人多好辦事,拆箱,一件件取出,檢查再入袋, 封箱,進行順利。此刻的心,才真正放下。井然有序的生產線,有調不紊的 零件陳列架;我那一櫃子貨,在揮汗如雨情況下驗貨,是通過的。 乾淨不奢華的辦公室,坐擁冷氣間電腦桌前的現代設備,清一色全是男員 工,認真有禮。廠家賣主夫婦非常體貼,又友善;特別事先預備為我帶來傳 統印度便當,因為再出去吃飯,來回需要二小時車程。 咖哩燴的蔬菜,特調的自家粉紅色酸乳酪調味料,搭配圓形薄薄的印度餅; 還有粒粒分明的白米,拌綠色青菜,濃濃的印度味,說不上是香純,或是羊 騷腥膳味。是那印度餅,讓我不禁連吃兩片。穩重,氣質又好的廠家夫婦, 待人彬彬有禮,夫妻倆情深意鰈,業務經理認真負責,此工廠是二年前我在 香港禮品展時遇見的。當時看準他們的產品,訂購一些樣品進行推銷,曾玩 笑地說,要是有訂單,我就可以前往印度看貨兼遊玩。如今,『美夢』果然 成真,貨品也尚稱滿意,我內心感動的同時,也不禁想起,在相同的國度 內,門外有一群人是不知三餐溫飽的流浪漢。 在這樣一個古老城市裡,擁有著全世界第二多人口的美名;看起來大英帝國 在此地殖民二百年的成績是徒然的。兩個世紀不算短,我利用半天的時間, 獨自閒逛到飯店附近的印度博物館,維多利亞女王紀念堂,印度人很會做生 意,門票市民與觀光客,有十倍價差,白色大理石的英式建築物,聳立於市 中心的圍牆內,大片的悠閒美麗花園景觀,幾隻色彩艷麗的小鳥,在草地上 覓食,幾位像是遊客的人物,輕鬆地在艷陽下的大樹蔭底乘涼,享受著圍牆 內的清靜,這與圍牆外,風塵僕僕篳路藍縷的大街,大異其趣。我個人感 覺,大英帝國在印度留下的痕跡,僅見今日的車子靠左駛,少數老舊的建築 外型,呈現著隱約的英式建築痕跡,其餘在印度人民堅持下的傳統,一樣沒 變。 印度人一樣用手抓飯吃,(還告訴我,這是最能享受吃的感覺;當然,年輕人 已漸漸改用刀叉用餐,高級的餐廳裡也見不到手抓飯情況;)一樣用各自的印 度方言交談;一樣穿著傳統印度服飾;一樣奉拜印度神教;一樣用傳統方式 在過日子,一樣吃印度傳統的食物;一樣天天過苦日子,卻堅持到廟裡朝 拜,祈禱好運到來;一樣驕傲地說,他們的獨立建國,是靠抗爭換來的。只 有傳說中的吹笛引蛇跳舞,路邊景象,是唯一變調的。 印度人愛談政治,在外面有一群小乞丐的傳統印度高級餐廳內,廠家閒談中 問我,台灣的政局如何?希望回歸中國?會像香港一般?雖然笑笑輕鬆一語 帶過,然而心想說的話,就在飯店櫃檯小姐,依照我的護照上ROC,竟將國籍 填上 Chinese,我立即堅持糾正表示 ─ I am Taiwanese時,表露無遺。 至今貧富懸殊甚鉅的印度,我的廠商家裡還是維持有三位家僕,出門有司機 代勞,即便是開的只是Suziki的Solio;手上那支最先進的Nokiah彩色數位手 機;這與廠房內每天需要通勤二小時單程火車,月領美金約一百五十的工人 階級相比,又顯得叫人無所適從。 盡管如此,對印度的印象還是好的。人們各自用自己的方式,在現代的世代 卻貧窮的社會中求生存,看起來,印度政府並沒有刻意照顧這群過多的百 姓,反任其自生自滅。相信在印度有大半人民,終其一生絕對沒有能力手持 行動電話;吃一頓豪華大餐;睡一宿五星級軟軟的被,我不解;可愛的印度 人,還是以慣有的驕傲自我解嘲地說,他們的心是平靜簡單的。更得意的告 訴我,印度有全世界最原始與最美麗景觀,雖然市中心是如此不堪入目。 暫時,我無暇再流連,必須前往下個旅程,去看我那闊別一年半,又逢二十 歲生日,遠在澳洲雪梨的女兒。從仲夏的印度國,帶著滿滿一大箱的樣品, 與厚重冬衣行曩,我急著飛往另外一個被上帝特別眷顧的國度 ─ 冬天的澳洲 雪梨。 飛機上,忍不住問上帝,難道創世之初,您忘了回頭多看一眼印度? 完筆於家中 2004/7/17 1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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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創作|散文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