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晚上,相信全香港人都集合到香港銅鑼灣街道上。天色剛剛暗沉下來,初夏的傍晚涼意應在,卻被這片人山人海的氣息沖散,反而悶熱著。微微出汗的額頭,嚴重破壞了才下定決心走出酒店房間準備血拼的心情。站在十字路口等紅綠燈時候,望著對街完全陌生的臉孔,形形色色男男女女滿滿地遮掉整段路邊的店家,耳邊盡是拉著長長尾音的廣東腔、聽似從鼻子發聲的北京片子、還有怪聲怪調的印度英文…從臉上讀不出人們內心的心緒,從吱吱喳喳喋喋不休的聲調,可以確定這群人是「活著」,至於活得快不快樂,有種事不關己的冷漠,無暇關心的距離。突然之間,被吞沒消逝無蹤跡的恐懼悄然升起,站在十字路口,四處張望,連想找家小吃填飽從早至今未進食的肚子都顯得這樣慌張無助。
每年的四、十月香港兩次「盛事」,不是金馬獎或是香港影劇頒獎典禮,而是各種製造商、各家貿易商聚集展示新產品的重大盛會,如同「八國聯軍」般來自世界各地的買家賣主,約有七、八千家的展覽攤位,每日幾萬人次的流量,這般萬馬奔騰景象,總叫人陷入沉思 ─ 是有這樣多的「供應」,來提供給這樣多的「需求」?或是真有這樣多的「需求」,造就如此龐大陣容的「供應」?是「阿Q精神」還是自欺欺人?總這樣安慰自己 ─ 這個地球上,每天有多少的貿易交易在進行著,顯然地生意是做不完,只是這次這筆我們沒做到罷了,下次再……
工作因素,每回尋找新產品季節到來,那種戰戰兢兢生怕錯過任何新產品,專注於每一個櫥窗擺設的心情,會暫時忘卻因為被重重的目錄,壓在肩膀上產生的酸痛,足足走完七個與台北世貿中心一樣大小的展館後,不僅僅是兩腿麻木不再與自己相關連,連踩在房裡軟軟的地毯上腳底都如此地刺痛;在展覽會場裡,川流不息的走道,很容易和不同國家的人們擦肩撞擊而過,不注意時腳下也可能被參觀者拖拉的行李箱絆住踉蹌摔倒。每一回,總是相信全世界的Buyers都在這裡了。
這樣多年下來,不斷地催眠自己,把「出差」當作「度假」,睡不需要折被的大床,用不需要清洗的浴室,用想像中的「皇后之尊」虛榮迷惑自己,可惜每每一早出門,太陽下山摸黑回到酒店,把揹回來的目錄樣品背包倒在床上時候,就是舉不起手來整理那般的凌亂;踢掉布鞋躺臥床上,怎樣都不想去觸碰陣陣刺痛的兩個腳底;隔壁不定時傳出的水管流水聲,劃破了房裡的安靜;冷氣調出的舒適溫度催人渾,靠在柔軟的大枕頭,再抓另外一個擁抱入懷的霎那,即便是感覺肚子很餓,仍舊起不了身而昏昏睡去…
不知道睡了多久,滿房裡寂寞小精靈竟然膽大辦起舞會,正侵犯攪擾著既疲憊又孤單的旅人,翻身把自己硬拉起來,抓起包包奪門而出,急欲遠遠躲開這群驕恣放肆的精靈,不料酒店那片大大的旋轉門,正快速地轉不停,教人身未轉心先暈。跨出酒店呈現眼前的竟是熙來攘往更多更大的寂寞精靈,正滿街滿道的恣意流竄。而旅人軟弱的心靈、酸痛的身軀,終究敵不過如此這般雷霆萬鈞的氣勢,最後只能獨自沉淪於熱鬧非凡的香港銅鑼灣裡。走過兩個街口,找不到喜歡的小店填飽飢腸轆轆的肚子;看不上願意掏出荷包的衣服飾品驅趕沾黏身上的寂寞;最主要是任前面的誘惑再大景緻再美,怎樣都吸引不了痛楚的腳底往前再跨出任何一步。
轉身回到酒店,按下上樓指示燈的剎那,開始有被打敗的失落頹廢模樣,刷下鑰匙磁片推門進入時候,更有只好妥協的怯懦諂媚姿態。今天晚上在用完Room Service送上來的海南雞飯,再啜飲那杯香香濃濃的拿鐵後,準備與這屋子裡的小精靈作好朋友,兩相繾綣,共渡今宵…我的朋友說了「承認輸了,沒啥麼大不了…」就這麼一夜,沒啥麼大不了的…
剩餘說不出口的…「Darling,我這次出門好無聊唷…」明天到家後,再跟我家老爺講上千百遍去…很快,明天就可以說出口了。
記於香港 怡東酒店 2512房 2007/05/01清晨四點…
完筆於2007/05/02 11:42a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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