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四•黎明前夕

第三章•將門虎女

斯特拉托妮可遠眺海面，望見了一大群船隻。前頭十艘是戰船，風帆上畫著大大的獅鷲(註一)圖案，那是斯基泰的徽章。後面跟著的則是貨船，約摸有三、四十艘。

封鎖皮德納的卡山德艦隊有八艘戰船。他們雖然不知道老闆是否與斯基泰開戰了，但見到斯基泰船上的戰士個個弓上弦、刀出鞘，磨拳擦掌，目露兇光，顯然來意不善。不過他們見雙方戰船數量差不多，並不懼怕。而且對方後頭還帶著幾十艘肥羊，在這樣豐厚無比的戰利品誘惑之下，卡山德艦隊便勇敢上前接戰。

不過後續發展與卡山德海軍的預期大相逕庭。雖然雙方戰船數量相近，但斯基泰戰船上裝備了機械弩、希臘火，於是箭雨及火龍齊下，卡山德的戰船毫無招架之力，兩三下就全部被殲滅。這不是打仗，根本就是屠殺。

皮德納城頭觀戰的軍民歡聲雷動，不久五艘貨船就靠岸下錨了。斯特拉托妮可見到她派去斯基泰送信的三名勇士，正站在一艘船的船頭興奮地向自己揮手。她不禁雙手合十，感謝蛇神庇佑(註二)，她和孫兒得救了，阿吉德王朝渡過了存亡續絕的關頭。

斯基泰艦隊留下了五艘貨船，對皮德納進行補給，其餘則繼續向北方航行。他們並沒有走遠，就只到了東北方距離五個舍努斯的塞爾馬(註三)，三十二艘貨船在沿岸下錨。而十艘戰艦見此處並無海上威脅，就調頭南下巡邏，控制住整個塞爾馬灣(註四)。

斯基泰貨船卸下連人帶馬的一千名弓騎兵，以及口糧、箭枝等輜重，還有背負輜重的馱馬。這支部隊的統帥是女王雅典娜，她又御駕親征了。蓋亞則變換形貌，扮成一名侍衛陪在一旁，這只有雅典娜知道。但這次她不打算插手，一切行動都放手讓雅典娜全權指揮，她跟來純粹是不放心女兒的人身安全，當個保鑣而已。

雅典娜雖然跟著母親學了一身武功，無論內外輕功、拳劍暗器都有相當火侯。可是她並非受太清元氣化育的體質，練不了最上乘的「九九玄功」，也就只能練成眼下這份以一敵百的能為，而無法像她母親那樣的飛來飛去，探囊取物般地在百萬軍中取上將首級。

雅典娜今年將滿二十歲，很快便要親政，也該學著獨立了。蓋亞不能永遠呵護著她，替她擔起所有的事。所以蓋亞此番是藉機磨練女兒來著，讓她練習用“正常的辦法”來處理問題。否則若是蓋亞親自動手，又何需如此勞師動眾、耗費錢糧？再說；讓雅典娜親自去解救她的祖母與弟弟，也格外有意義。

此去卡山德軍團的北翼只有六個舍努斯，斯基泰騎兵登陸後向西南小跑步行軍了約一個「歐萊」(註五)，便突然在圍城軍北翼部隊的背後冒了出來。

卡山德的圍城軍在面向皮德納城的一面，都架設了寨牆，輕裝的弓騎兵是無法攻擊的。所以雅典娜揮軍繞到他們背後，圍城軍在那個方向並沒有寨牆保護，只能任由斯基泰弓騎兵向他們射箭。於是可憐的卡山德軍以肉身當箭，整片整片地倒下。至於他們的盾牌與盔甲則完全起不了作用，因為斯基泰的箭頭是高碳鋼打磨的三棱穿甲箭鏃。

卡山德軍北翼指揮官見對方來去如風，步兵無法靠上廝殺，便派出僅有的兩百名騎兵前去阻截。可是那些騎兵只會騎在馬上揮劍砍殺，或者投擲標槍，較之斯基泰的弓騎兵落後了不只一個世代。所以不等他們衝到斯基泰的“火線”面前，就都中箭落馬，全軍覆沒。

不一會兒，卡山德軍北翼便全線崩潰，眾兵將丟盔棄甲、哭爹喊娘地向皮德納西側的卡山德中軍大營逃去。

卡山德端坐中軍帳，正在派遣探子去偵查皮德納城從海上獲得了什麼增援，就得報北翼大營遭到襲擊。他大吃一驚，跑出帳外要親自去了解情況，就發現北翼大營的潰兵火雜雜地朝自己衝了過來。不等他喝止潰兵，整個中軍就被潰兵衝擊的亂成一團。緊接著轟隆隆的蹄聲陣陣傳來，天上隨之落下一蓬蓬的箭雨，周遭士兵紛紛倒地。

於是中軍大營也潰散了。所謂兵敗如山倒，這時候什麼軍紀，什麼命令，也不會有人理會了。大家一心只想逃命，全然不知殺過來的敵人只有寥寥一千騎。

於是中軍大營的潰兵與北翼大營的潰兵合流，又向南翼大營衝去。最後卡山德全軍互相感染恐懼的情緒，大家有志一同，爭先恐後地向南方無秩序轉進。

卡山德見敗勢已不可挽回，就急急上馬，趕去南方遠處，準備找個所在收攏敗兵，然後再做打算。

而雅典娜也考慮到我軍箭枝已消耗大半，實不宜再戰，便停止追擊，鳴金收兵。

其實卡山德的大軍有兩萬人之多，若是兩軍排開陣勢對戰的話，斯基泰這一千騎無論如何也贏不了。可是在沒有進入備戰的情況之下，人再多也與烏合之眾無異，卡山德就這麼被殺了個措手不及，大敗虧輸。

雅典娜用海軍的戰略機動性，把部隊送到敵軍的背後登陸；再用騎兵的戰術機動性，趁其不備地快速突擊了敵人不設防的後背。這一仗打得相當出色，或許是因為遺傳到了她父親的軍事天賦之故。

雅典娜率軍回到皮德納城，斯特拉托妮可已得知此役由斯基泰女王親自領兵，於是便出城迎接。雅典娜見狀趕緊下馬，趨前拜倒，道：「孫女雅典娜拜見祖母，孫女來遲，讓祖母受驚了。」。

雅典娜這套中國式的禮節，以及謙遜恭敬的態度，讓斯特拉托妮可受寵若驚，也滿心歡喜。她連忙扶起孫女，道：「唉呀！妳這麼漂亮，又那麼會打仗，真不愧是妳爹的女兒，我的好孫女！」。

……

由於連年征戰，馬其頓早已兵源枯竭，因此斯特拉托妮可雖然保住了政權，但卻無法在短期內組織起一支像樣的軍隊。於是她以馬其頓攝政(註六)兼阿吉德家族的家長之名，宣布雅典娜為馬其頓女王，與她的弟弟亞歷山大四世國王共治。如此可以借助雅典娜暴漲的威名，以及她背後斯基泰的雄厚實力，來保護這個目前還很脆弱的阿吉德王朝。

雅典娜並不希罕當馬其頓女王，但她覺得祖母與弟弟實在很需要她的保護。於是在徵得母親的首肯後，她接受了這個王位，並且同意留在馬其頓一段時間，直到馬其頓擁有足夠的自衛能力為止。

蓋亞獨自返回聶伯城了，一則是國政丟太久也不放心，再則她料定希臘這邊的仗還有得打，她得回去整備些補給；特別是穿甲箭；給女兒送來。

話說卡山德兵敗後退到底比斯(註七)、雅典(註八)及科林斯(註九)等地重整旗鼓。當他知道前此偷襲他的斯基泰軍只有一千人，十分不服氣，於是不久他又率領兩萬五千大軍殺向馬其頓，要收復他的地盤，也要找回面子。

雅典娜依然只用原來那一千弓騎兵應戰。她當然不會擺開陣勢與敵軍對戰，而是在從底比斯到佩拉這段長達四十多個舍努斯的路途上，對卡山德軍一路追殺，仿彿卡山德軍這一趟行軍就是給斯基泰弓騎兵當靶子似的。

這說來容易，做起來也不難，只要你進退跑得夠快，射箭射得夠遠就行，而雅典娜的弓騎兵就符合這個條件。他們通常從遠離卡山德軍兩到三個舍努斯之處就開始策馬加鞭，發動奔襲，所以卡山德軍放出的斥候就一點用處也沒有了。卡山德軍的行軍縱列等不到斥候示警，就發現斯基泰騎兵已經衝到面前了。

雅典娜他們總是在離卡山德軍三百步外放箭，待大夥兒把箭袋裡的箭射掉大半，便呼嘯而去。對於這種突如其來的“火力”覆蓋，卡山德軍全無招架之力，唯一能做的只有讓士兵們盡量散開，各自尋找掩蔽，少死幾個算幾個。

卡山德的大軍如此這般地被蹂躪了六、七次，折損了八千多人，倖存者則朝不保夕，惶惶不可終日。最後終於全軍集體精神崩潰，人人心裡嘟噥一聲：『他媽的，老子不幹了！』，便不待命令，全自動向後轉，返回雅典去了，這也包括卡山德本人在內。

前後一年之內，雅典娜兩次以極其懸殊的兵力，以寡擊眾，大敗卡山德。這樣的軍事天才已超越了她的父親亞歷山大大帝，使她的名聲傳遍整個西方世界，人們把她當成了慣以智慧打勝仗的雅典娜女神來崇拜，而且深信她就是雅典娜女神降世，並且沿用了她在神界的名字。

不過名聲並無法幫助區區一千輕裝騎兵攻堅破城，所以雅典娜也只能守住馬其頓本土，與據有雅典的卡山德僵持對峙。

(註一)獅鷲，griffin，從西亞到地中海一帶的傳說神獸，獅身、鷹首、背生雙翅，是斯基泰人的守護圖騰。

(註二)傳說斯特拉托妮可信奉蛇神，甚至伴蛇而眠。

(註三)塞爾馬，Therma，約當今希臘Central Macedonia大區Thessaloniki市。

(註四)塞爾馬灣，即今之 Thermaikos Gulf，在愛琴海西北角。

(註五)歐萊，ὧραι，古希臘計時單位，相當於兩個小時。

(註六)亞歷山大大帝之後的攝政承傳為Perdiccas→Antipater→Polyperchon，而Polyperchon在公元前317年將攝政一職交給了斯特拉托妮可。

(註七)底比斯，Thebes，約當今希臘Central Greece大區Boeotia區。

(註八)雅典，Athens，約當今希臘Attica大區Central Athens區及South Athens區。

(註九)科林斯，Corinth，約當今希臘 Peloponnese大區Corinthia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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