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四•黎明前夕

第九章•興微繼絕

陳清率領著船隊，沿著涪水逆風逆流緩緩而行。在龜速前進了三天後，船隊轉入蓬水(註一)，張起帆輕鬆的向北順風航行。穿過了神龜峽(註二)後，在有一大片的沙灘與緩坡地之處下錨停泊。

這個地方叫閒口村(註三)，居民全都是廩君族人，而小小一個村落中卻有姓巴的、姓曋的、姓樊的、姓鄭的與姓相的，廩君族五姓全部到齊了。原來這兒位於廩君族分布區域的最邊陲，族中分不到祖產最弱勢的那些人之中，有的就流落這貧瘠之處苟延殘喘混日子。

陳清命船隊在閒口村岸邊靠泊，並且讓各船卸下蚱蜢舟，自己則由徐剛以及一名船老大樊深陪同，帶著布疋、染料、鹽巴、鐵器之類的禮物去拜會村中的巫師。巴人篤信神巫，一村的巫師一言九鼎，就算是村長了。樊深本是閒口村人，是這個巫師的親戚。那巫師見樊掌舵的老闆親自來訪，又十分客氣多禮，巫師深感面子十足，就滿口答應陳老闆的船在這兒愛停多久，愛幹什麼，都悉聽尊便。

拜會過了巫師，陳清就領著六十隻蚱蜢舟，沿著閒水(註四)溯溪而上，他們划船只划了十來里水程，陳清就命大夥兒泊舟，登上南岸往山裡頭步行。走了一整天直走到夕陽西下，陳清宣告到地頭了，大夥兒紮營過夜吧！

第二天東方既白，大家發現陳清早已起身，挺個大肚子拿著鐵鍬在地上挖掘。眾人上前圍觀，只見陳清俯身探臂，從她挖的坑裡捧起一堆朱紅色亮晶晶的小石頭。她低頭親吻那些石頭，又昂首望天，垂淚頌禱。

眾人詫疑之際，陳清已將那些紅色小石一顆顆分發給眾人，要大家仔細瞧瞧。然後說道：「各位大多見過丹砂了吧？嗯，那麼這些石頭就是磨成丹砂之前的『丹石』。」。丹砂又稱硃砂，可用來染布、鎏金、塗壁、合藥、補牙，方士還拿它來煉金，甚至製成一滴奪命的毒藥，是價值很高的礦產。

陳清拈起一顆丹石，對著陽光照視，口裡說道：「這丹石質地極純，不需洗煉，直接磨粉即可，甚至不用磨就能賣上好價錢…嗯，大概一斤可以賣到三十錢吧！」。

陳清接著說道：「這些丹石是先家翁發現的，各位腳下的這整座山都是，藏量巨大到無法估計，而且埋藏甚淺，掘地三尺即得，開採毫不費勁。」。

陳清環視眾人，說道：「弟兄們，老天爺給咱們賞下了這口飯，咱們還等什麼？大夥兒吃過早飯就開挖吧！」。

陳清命孫信將十五船的上等丹石運到各通都大邑賣了，獲得了鉅資。有了這第一桶金，更有後頭龐大丹礦源源不絕的支持，就可以放心大膽的積極發展了。

陳清命出身閒口村的掌舵的樊深回鄉掌管丹砂礦，並僱用了閒口村的全體村民成為羅氏丹礦的僱員，本來窮苦的村民都因而寬裕了起來。其實當時各行各業的勞動力普遍依賴奴隸，富人的財富可說大多是因剝削奴隸而來的，但不用奴隸是羅家的規矩。雖說因此使勞動成本墊高，但卻有一個優勢，就是此處仍是化外之地，不須向秦國或楚國任何一個國家繳稅。

處理過了丹礦事業的創辦事宜，陳清也產下羅旺的遺腹女羅容。她長得像媽媽，是個很漂亮的小美女。

產後陳清回到事業上打拼，大肆擴充船隊的規模。並為了容納急速增加的船隻，她在蓬水與涪水匯流的龔灘(註五)闢地建村，修築碼頭，做為羅氏船隊的母港，將船員眷屬全數接來安居。在龔灘建立船隊母港很好理解，因為那兒是輸送閒口村所產丹砂的往來要隘。

陳清並且深化發展貿易事業，一改過去有船無店的缺憾，開始在岸上設立商號，使得主要利潤不再被陸上商家賺跑。於是「羅氏商號」一家接一家的在天下各地出現，這些商號並不只是賣丹石丹砂，而且也賣鐵器、布疋、器具、糧食、珠玉、藥材…事實上什麼商品都賣。涪水羅氏靠著自有船隊，在天下各地流通有無，買低賣高，生意做得風生水起，蒸蒸日上。

……

就在這段期間，西方世界的局勢劇變。斯特拉托妮可在波利伯孔的鼓動下，要求色雷斯(註六)總督利西馬科斯(註七)交出兵權。利西馬科斯自然不肯，於是斯特拉托妮可便派大軍前去征討。

斯特拉托妮可與波利伯孔的意圖，分明是要逐一收拾那些據地自雄的驕兵悍將，恢復王室對整個帝國的掌控。這一點各路軍閥都看得明白，因此難免人人自危，不知等到利西馬科斯被收拾之後，下一個會輪到誰了。

於是早就跟阿吉德王室翻臉的卡山德就自告奮勇，要為大家出頭解除這個大患，他便與托勒密及安提柯秘密合謀了一計。

當時安提柯與托勒密正在交戰，安提柯軍圍困托勒密治下的泰爾城(註八)已有一年之久。卡山德就宣稱要力挺他的盟友托勒密，出兵去解泰爾之圍。於是托勒密就調集兩百多艘運兵船，去伯羅奔尼撤接運了一萬兩千名卡山德部隊。而安提柯則假裝情報不靈通，沒有派艦隊去阻攔。

不過卡山德並沒有去泰爾，而是去了馬其頓，他在塞爾馬登陸，直撲馬其頓的國都佩拉。

由於馬其頓的軍隊幾乎全都出征色雷斯去了，留守都城的不過兩千多人，於是佩拉很快就被攻陷。卡山德進城後就把國王亞歷山大四世、太后羅珊娜、攝政斯特拉托妮可、國務大臣波利伯孔全都處死了，但留下了亞歷山大大帝的私生子海克力斯(註九)沒殺，做為一著備用的活棋。

海克力斯是亞歷山大大帝的情婦巴耳馨(註十)的兒子，據說他是亞歷山大大帝的骨血，但這一點並沒有得到大帝的承認，也沒有其他證據，反正有這麼個傳言就是了。

總之，大帝的婚生兒子亞歷山大四世死了，阿吉德王朝於焉滅亡…噢！不！馬其頓帝國還有一位名義上的國君：女王雅典娜！

雅典娜正在雅典坐月子，她才剛剛生了個女兒，名字也叫「雅典娜」，是為雅典娜二世。

雅典雖然是個自治城邦，但卻屬於安提柯的勢力範圍，因此卡山德便要求安提柯派兵進城，把雅典娜也捉來殺了。安提柯一方面不想當壞人，再一方面他覺得雅典娜不過是個女人，反正也成不了大氣候，因此便拒絕了卡山德的要求。

不過安提柯也暗示了卡山德，意思是如果你要施出什麼陰謀手段去對付女王，那我也不會多管閒事，老兄硬要把壞人做到底的話，就請自便吧！

卡山德得到了安提柯的默許，便派出幾百名武功高強的劍士潛入雅典，要去格殺女王。但雅典娜已早一步得到風聲，全家撤離了雅典，回到聶伯城。

其實這時候蓋亞正在雅典，女兒生孩子她怎能不來？只不過她此行十分隱密，只有少數親信的大臣與近侍知道。至於卡山德派人來刺殺雅典娜這事，蓋亞還是忍住了沒出手，否則來再多的劍士都不夠她宰的。蓋亞還是堅持那個原則，所有的事都讓女兒以“正常的辦法”去處理。即使必要的時候幫她一把，那也得暗地裡幫，明面上所有的功績都得做給女王雅典娜。

……

話說原來派去征討色雷斯的馬其頓大軍，他們在聽到佩拉陷落；國王與攝政都遇害的消息後，全軍如喪考妣，整個一個茫然不知所措。現在他們後路被卡山德截斷，失了補給，而前面的利西馬科斯也不是那麼好對付，要在糧草耗盡前徹底擊敗他是不可能的，於是大軍就被困在一個叫烏斯庫達馬(註十一)的地方進退不得。

這天眾將帳中議事，有的說應該投降，有的要拚戰到死，有的則說不如大夥兒化整為零四散奔逃。正在爭論不休之際，忽聞遠遠傳來一陣馬蹄聲，一霎時那蹄聲就到了帳前停下，速度快到衛兵既攔他不住，也不及報告。緊接著中軍帳闖進來一名漢子，開口便道：「雅典娜女王有令！」，並拿出一枚戒指遞給了馬其頓軍統帥埃阿喀得斯。

埃阿喀得斯認得那是女王總是戴在手上的紅寶石戒指，聽說也是亞歷山大大帝傳給女王的，於是點點頭將戒指還回，問道：「女王有何命令？」。

那令使說道：「女王陛下令貴部向拜占庭(註十二)轉進，至該城休整，等待後續命令。」。

眾將聞言摸不著頭腦，這可是女王頭一次向她斯基泰本部之外的臣屬下令，竟然會如此莫名其妙。拜占庭是獨立的城邦，不是妳馬其頓女王的治下，人家豈會讓大軍進城？而且當本軍開抵那兒的時候，糧草已然耗盡，就算想攻城也不能夠。大夥兒均想，要自取滅亡又何必大老遠跑到拜占庭去？還不如現在就散夥算了。

不料埃阿喀得斯沉默片刻，竟然說道：「請貴使上覆女王陛下，本帥得令，部隊即日開拔。」。

那令使微微一笑，說道：「將軍見事甚明，日後前程可期…那就告辭了。」，可不是嘛，這有什麼難決定的？難道你這支流浪大軍還有別的選擇嗎？

(註一)蓬水即今烏江的支流阿蓬江。

(註二)應指當今同樣稱為神龜峽的這段河道，自大河口起至阿蓬江鎮止。

(註三)閒口村約當今重慶市黔江區阿蓬江鎮。

(註四)閒水即今之阿蓬江支流閒口溪。

(註五)龔灘約當今之重慶市酉陽土家族苗族自治縣龔灘鎮。

(註六)色雷斯，Thrace，約當今保加利亞與土耳其的歐洲領土。

(註七)利西馬科斯，Lysimachus，亞歷山大大帝的部將，色雷斯總督。

(註八)泰爾，Tyre，即當今黎巴嫩South省Tyre市。

(註九)海克力斯，Heracles of Macedon，傳說是亞歷山大大帝的私生子，但無法證實。

(註十)巴耳馨，Barsine，波斯貴族阿塔巴左斯的女兒，亞歷山大大帝的情婦。

(註十一)烏斯庫達馬，Uskudama，約當今土耳其Edirne省Edirne市。

(註十二)拜占庭，Byzantium，即今土耳其Istanbu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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