趕路到家，家人已進入夢鄉，沒有人知道我去了哪裡。

我掀開父母房布帘，父親醉夢酒鄉，鼾聲規律，沉睡著。然後轉到大通舖，這是我和母親的房間。母親靜靜躺著，我探頭看一眼，沒事。於是放心到廚房添柴生火。

快！快！做這些工作平常時候總慢吞吞，此刻居然駕輕就熟。可見人的潛力如皮球，丟得重，跳得愈高，生命的成長需要困境來磨練。

坐在火爐旁邊打盹，等著滿室「生香」。向來最怕聞中藥味兒，此一時，彼一時，心境居然變化，反而翹首期待藥香撲鼻。等到熬出一碗黃色的湯藥時，黯夜又睡了過半。

牆上的鐘高昂著姿態搖頭晃腦，滴答滴答，聲聲催人醒。清徹、寧靜助我沈澱心情，思考裡多了一層顧慮。心想：萬一母親喝了不適應呢？該往哪兒去急救。聽說神明全能，卻只怕萬一……。真罪過！心底裡仍非百分百信仰神力哩。

好不容易倒滿一碗，濃稠的藥湯呈金黃色，捧著湯藥，虛擺在空氣之中，等它稍冷。同時冷卻心思。 

為安全計，自己先嚐一口罷。喔！藥水真是苦！比苦瓜、黃蓮還難以入喉，怎能給母親喝呢。盤算再等個十分二十分，看我喝了這一口是否沒事。

時間悄悄溜過，母親微弱的呻吟聲又在耳際低鳴，生病的人夜長，母親沒睡著；喘急的呼吸傳遞危險訊息，震人心魂，死魔仍躲著覬覦呢。

我悚然而驚，不敢浪費時間考慮，趕緊一手扶著母親，一手端起藥湯餵她，眼睛盯住黃色的水藥流進她喉嚨裡。母親真乖，一口一口慢慢地喝進身體裡，信賴我，勝過我信賴神明哩。

幫母親蓋好被子，觀其臉色，等神在母親身上顯現靈蹟。

一分一秒，看母親呼吸轉為平穩，霍然放下心頭大石。感恩啊！是否死魔也已經放下魔掌了。我坐著、坐著，忍不住打盹一會兒，最後竟然趴倒睡在床上不省人事。

那晚我真睡死了。若一覺不醒，代替母親向死魔報到也心甘情願哪！可惜，次晨不知怎的竟然：「唉呀，唉──」頭痛欲裂的叫醒過來。連唉兩聲才驚覺住口，自己正與母親一起躺在通舖上，亂喊鬼叫的，不是讓母親擔憂嗎。十五歲的人病起來還真像個小孩子，抱著棉被翻來覆去偷偷呻吟。母親憂心忡忡地側著臉問：「怎麼了？」「哦，沒事！」我耽心慈母操煩，為了證實自己無恙而霍然起身，慘了！天旋地轉，嘩啦啦地嘔吐，吐翻了胃；兩腳無力支撐，遂跌臥不起。母親勉力掙扎，想起身問個明白，想安慰女兒。可是她泥菩薩過江，自身難保呀！真箇是母女同病相憐，互相關切卻愛莫能助，各受各的苦難。唉呀！這樣一來，死魔若要乘人之危，可憐我也只好繳械投降了！萬一母女同行，算便宜了死魔賺到利息ㄛ！

（梵於2010/6/2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