給詩人之十

   詩人，活著是為了什麼呢？為了爭一口氣？為了成全別人？還是為了完成自己？或者是為了家國、淑世？這些日子以來，我其實很單純地，就因為還有呼吸，所以活著。詩人，有沒有一種可能？讓自己活得輕盈些，不談使命，不談責任，就純然地為活而活呢？詩人，就在今夜，暮春的寒涼，很像您那一首名為孤獨的詩。窗外草蟲微吟，透過窗櫺看出去，我依稀可見遠天閃熾的那一顆星，好遠呀！一顆透著冷利如劍光的星。

  詩人，活在台灣，時代不因我們而造，全然不依我們的理想藍圖在走，其實是很正常的。因為我們手中沒有權力，也沒有顏色。您說該如何定義這樣的時代？我說定義必然訴諸文字、言語，然而，文字也好，言語也罷，何其有限呀？詩人，您我曾為了定義這時代，而唇槍舌戰，而劍拔弩張。我說：時代詮釋的本身，其實就是一場訴諸言語的暴力，不僅刀刀見骨、而且萬箭穿心。詩人，我從古今中外的歷史發展得知，似乎沒有鮮血淋漓，眾生骨枯，便造就不了一個新時代。而今，舊時代之毀壞，未必訴諸於傳統的武器，新時代的來臨，或訴諸於強人專制，或訴諸於民主機制，或訴諸於科技國防的優勢不一而足。定義一個紛擾的時代也往往莫衷一是。

  詩人，您我身處在一個教育普及，而民智未開的地方，言語的歧義、分色解讀的情況比比皆是，所謂的定義、詮釋，純然自由心證。審視當今我們時代的語言，尤其是最能標誌時代特色的政客與傳媒的語言－－光怪陸離者有之，指鹿為馬者有之，積非成是者有之，作踐自尊者有之，歸功諉過者有之，黨同伐異者更有之……。從這些所謂上層階級的語言來解讀當今時代，我覺得相當精采。詩人，語言暴力充斥，既荒謬且荒涼，這就是我們的時代。

  詩人，您應該不會認同我的說法吧，因為您堅持時代的語言當中，暴力的語言之外，還有一種叫做詩的語言，詩也可以用來定義時代。詩人，我認為：用詩的語言定義時代，只有詩人能懂，或者會讀詩的人能懂吧。詩人，我何其盼望，您也能為這時代寫一首詩，一首婦孺皆解的詩，讓他們也能因您的詩體認到這個時代，並且找到他們在這個時代可以安放手腳的位置，而不是只在您的詩中撫慰自己流行的孤獨，一如對泣新亭的楚囚。

  詩人，在這荒謬、荒涼的時代裡，孤獨是存在之必要。既是存在之必要，誇大孤獨便顯得造作矯情，您看，當今詩壇，有些詩人，擅以孤獨為風雅，作踐孤獨，全然不知孤獨為何物，如是的詩人一如沐猴而冠的紈褲子，或許名為「可恥」差可擬之。詩人，文學必須真實地反映一個時代，我撕毀了一切名為「孤獨」的詩，因為我隱隱約約地感覺到，當今時代，體恤蒼生之必要，揭示時代之善、之惡之必要，遠勝於詩人呶呶地苦吟。孤獨，是個人的極其私密的生命情態，但就整體時代而言，詩人的孤獨則是心虛、空洞的代名詞。2009033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