泰國清邁蛇園一條供遊客合影的無毒大花蛇

多年前在報上讀到一則消息，說有一條錦蛇晚間爬進一位少女的閨房，纏住少女的脖子。少女在黑暗中屏息數分鐘，蛇才又從容的爬開，之後少女下床向「119」求助，由消防人員來將「非法入境」的錦蛇請了出去。另外，我也從文友菊枝的著作中讀到她不只一次「人蛇大戰」，由於她的鎮定，每次均能化險為夷。對前面提到的該少女以及菊枝的鎮靜，我真是佩服之至。

我一向最怕蟲蛇之類的軟體動物，特別是蛇。記得有一回逛街，走在騎樓下，突然有條大蛇竄到我的腳邊，我驚叫且跳得老高，惹得一旁的人大笑，原來是一條玩具蛇。最近一次旅遊，在遊覽車的閉路電視上觀賞一部尋寶片，在一場追逐戰中，有人被逼掉進一個響尾蛇窟中，我失聲尖叫，全車的同事反倒被我給嚇著了。總之，我是聞蛇色變，最好與蛇保持距離，互不侵犯為宜。

然而生長在鄉下，要與蛇絕離談何容易。我小時候常要放牛割草，就時常在田埂水溝邊看到蛇竄來竄去，好在都是我熟悉的一種無毒的草尾蛇，村人都說牠是伯公（土地公）養的，不會害人的。雖說如此，我對牠仍無好感。有一次，我去小圳釣青蛙，所用的餌也是小小青蛙，我抖動著釣桿，突然感覺餌被好大的「獵物」咬住了，我欣喜的以為釣到一隻大青蛙了，結果當我提起釣桿時，我的媽呀，居然是一條好長的蛇。我嚇得把釣桿一甩，狂奔回家，生怕那條蛇會追著我而來。此外，像雨傘節、飯匙青、青竹絲、臭青母等面目猙獰的毒蛇也時有所見，有一回還看到兩條大錦蛇在田間「交頭接耳」，不知是相好還是在打架，後來那兩條蛇給村人逮了回去燉食，記得我們家也分了一杯羹，我喝了一小碗湯汁，說是清火，喝了不會臭頭。

不過對蛇的記憶最深刻也最悚懼的一次，則是有個夜晚，我不大不小，因為家宅不很寬敞，身居老么的我多半與父母同睡。由於家居鄉村，除了供晒穀的禾埕還算是一片「淨土」外，周遭不是牛棚就是雞窩或豬舍，屋旁又有一條水溝及種有一大叢翠竹，故蚊蚋特別多，尤其是夏天，人畜更是備受侵擾，晚上睡覺，蚊帳是不可少的寢具。我們用的那頂蚊帳，是日據時代的產物，少說也有20年了，樣子雖然老舊，卻還非常堅牢耐用。想不到，這樣一頂「骨董」蚊帳，竟成了救命恩物呢。

話說有一天晚上，向來睡下後就沈睡如豬仔般一覺到天亮的我，那天半夜裡突然醒了過來。睡眼惺忪中我感覺蚊帳像沒掛好似的垂得比平常低，尤其是正中部份，幾乎就要踫到母親的身體了。在幽暗的五燭光下，我看到一團什麼東西掉在蚊帳上頭，再定晴一看，才嚇然發現原來是一條蛇盤在那兒。我幾乎嚇呆了，好一會才喊父親：「叔，叔，眠帳頂有條蛇哪。」父親聽我一叫，也馬上從鼾聲中甦醒過來，把失聰的母親搖醒，指指上頭，母親會意。我們輕手輕腳的掀起蚊帳，一一爬下床來，撤出「危險地帶」。

此時，蛇仍紋風不動的盤踞在蚊帳頂上，牠必然以為那是一個踏破鐵鞋也難覓的安樂窩了，睡得可真安穩。瞧那帶有花紋的蛇皮，就知必非善類。父親於是迅速找來一節木棍，對著蛇頭使勁猛打，蛇也因而奮起反抗。因為蚊帳上沒有可資著力的地方，要在搖晃不定的蚊帳頂把一條悍蛇制伏還真費勁。折騰了好一陣子，父親總算把牠給降服了。父親把死蛇挑到客廳大燈下一看，才看清是一條粗比小酒杯的龜殼花，想是從竹叢沿著屋樑攀爬進來的。那是一種含有劇毒的蛇，在早年醫療設備不足，交通又不發達的鄉下，誰要被那種毒蛇咬上一口，準是凶多吉少。

望著那條死蛇，我們一家人莫不額首稱慶，都說幸虧有頂蚊帳擋著，否則當蛇從沒有天花板的屋樑「失足」掉到我們之中誰身上時，都難免因「誤會」而被噬上一口，那跟泰山壓頂還真沒兩樣呢。

（原載 1993年7月4日 中央日報副刊）

【照片說明】（中）一條看來像是眼鏡蛇的毒蛇。

                        （下）玩蛇人正在取毒蛇的毒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