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烈陽燦燦，篩過的日光穿透雕飾的玻璃，在泥灰的地上投射出霓虹的花瓣，如蝶飛舞。房間雖然潔淨，但乾燥、炙熱的空氣裡有細微沙塵，讓人的呼吸感覺到些許灼熱。

　　接下來的靜謐氣氛令她尷尬。米凱爾看來正在準備吃的東西，濃濃的豆香味兒在室內瀰漫，窗臺旁的爐火冒起白濛濛的水氣，隨即在乾燥的空氣中，如春霧般化盡。

　　「來吧！妳得吃點東西，好補充體力。」他端了碗熱騰騰的食物走近，溫柔的語調著實令人動容。

　　碗裡的氤氳蒸氣裊裊而上，糊狀食物的飽滿色澤，讓久未進食的愛紗肚子咕咕作響。她想到初來的第一餐，也是吃這種豆泥拌碎肉丁，那時的喬伊絲和蘇姍娜，還對這樣的異國風味讚不絕口。

　　只是，面對米凱爾，這位稱不上熟悉的陌生人，遞上食物的這一幕……怎好像在哪裡經歷過？

　　眼前的這對藍色眸光，倒映著自己的臉，乍然的影像，如光束般瞬時穿透她的瞳孔，燒灼她的心，曾經的場景宛若百年前那般遙遠，卻又鮮明如昨日。

　　深邃的陰暗令人視線不清，而天空燃起的熊熊火焰，像是要將一切焚燒、吞噬，奔走的她急喘，忽地冰冷的刺穿讓人措不及防，殷紅血漬自黑暗深淵裡汩汩而出。耳邊撕肝裂肺的吶喊迴盪，身體卻輕盈如霧，依稀記得，一陣冰涼剔透的凜冽流淌入心，懷抱裡的溫暖宛若天堂。

　　「讓我來為你贖罪，讓我的靈魂上天堂，為你祈求神的原諒。」哽咽，曾經穿越千山萬水才尋得的刻骨記憶，終於……又融入她的血液。

　　「愛紗！」米凱爾驚喊，「怎麼了？不舒服嗎？」這驟然的情緒轉變讓他急慌了，忙伸手撫去愛紗臉上撲簌簌的淚珠，依舊炙熱得燙手。

　　「不！米……凱爾。」成串的淚仍急湧而出，愛紗傾身向前，雙手毫不猶豫地撫上那張猶自愕然的臉。

　　時間在此刻凝結，膠著的眸光因濃烈的揣測而糾纏。

　　傾近的臉頰，在激動的神情下泛起紅暈，強忍啜泣的雙脣不住顫抖，輕軟的十指在他臉上觸碰、游移。透過指腹的溫度，他感覺的到，愛紗──在讀他的心。

　　氣……在胸中緩緩翻騰。

　　腦海裡突然竄進熾天使說的：「讓你的肉體和精神，像凡人一樣在痛苦裡受折磨，在絕望中期待那轉瞬即逝的真愛，那便是你嚮往卻永遠得不到的幸福。」

　　千百年來的孤獨，被貶為凡人的無奈、無助，只要妳喊出我的名字；只要妳還記得撲倒在我懷裡的擁抱；只要妳守住曾許下的諾言……哪怕這樣的幸福短暫得瞬間即逝；哪怕要我放棄永恆的生命，只為陪妳一同經歷凡人的生老病死……

　　愛紗，為了妳，無論什麼，我都願意。

　　深吸了口氣，克制住胸口的悸動和痛，愛紗緩緩地收回略顫的雙手。

　　「我們……是否還曾在哪裡見過？」微傾著臉，黑白分明的眸子一如幽深的潭水，卻盈滿情意。

　　絕望是什麼？是回到天堂後被上帝遺棄，再次墮入陰暗的地獄。收起即將溢滿的酸液，米凱爾無力的斂下雙眸，看來愛紗並沒有真正想起來，依然不記得她曾許下絕不忘了自己的諾言。

　　「就只有上次去美國時見過一次。」蒼白的面容強牽起笑，卻是萬分苦澀。

　　「對不起，我……失態了。」癱軟的上身坐回床鋪，身心彷彿經歷一場大戰。

　　「沒關係。我的手藝不好，但妳還是勉為其難的吃一些吧！」方才的幸福，果真是轉瞬即逝。

　　愛紗端詳著那碗豆泥，心絞了下，米凱爾並沒有說真話，但仍報以她一貫的笑容，「好的，謝謝！」

　　望著相同的美好卻隔著陌生的距離，米凱爾一刻也待不下去，他轉身收拾火爐上的餐具，迅速離去。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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