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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球村的穆斯林 司徒格子(轉載文章)
2015/10/01 19:14:50瀏覽722|回應0|推薦25

                                  地球村的穆斯林  司徒格子

中秋節快樂。我想起偶像蘇軾在一千來年前,喝醉了酒寫了首歌,其中詞句世代傳頌,已然俗氣,“但願人長久,千里共嬋娟”。唯一有意思的是東坡特地回憶了一下寫這首詞的中秋夜,“大醉,作此篇,兼懷子由。”  蘇軾這麼一寫,我總覺得大文豪蘇轍的形象再也嚴肅不起來。年齡再大,也比哥小,何況還是常年苦思而不得相見的哥。就此,他被萌化成了“國民弟弟”,想翻身而不得。

連日出差,沒空細想文章,不如拼湊點思維碎片。趁著中秋夜,沒醉,作此篇,兼懷我島。

一、飛機.小時候在村子裡,閒極無聊就愛想像,比如飛機有多大。有那麼幾回,跟叼著旱煙的老頭們共商此事,有一位的答案讓我印像極為深刻,“飛機肯定比咱莊還大”。

往近了說,我們在村子裡對飛機的想像,乃坐井觀天之舉,這猶可原諒,畢竟財力不支,去個大城市都是稀有之事。往遠了說,我總覺得,媒介先知麥克盧漢生造出個”地球村“還真是頗有眼光,這可不就是個巨大的村子麼,充斥著不知外界為何物的生靈,以無限的想像,曲解著有限的世界。

二、神性當記者後不喜歡重複出差,總需新鮮之事刺激,方能燃起對這個沒落行當的一點熱愛。走絲綢之路卻意外的成為我從不厭倦的路線。去年5月到烏魯木齊,站在巨大的坑洞之上,聽當地人介紹快落成的烏魯木齊高鐵站。如今,我從蘭州出發,但見這條路上風景如畫。

我從沒懷疑過中國的工程建設速度,所以光鮮漂亮的火車站和一路順暢的旅程在意料之中。單是想像從蘭州到新疆修建一條高鐵線路,心中就一陣絕望。我們這些靠碼字吃飯的,日行千里是常有之事,卻沒有站在凜風中鋪千里鐵軌的定力。

車過河西走廊,不遠處祁連山的雪綿延起伏幾百公里。畢竟路途險遠,有時需要穿過雪山,在魆黑的隧道之中跟著列車逶迤前行,想像著頭頂之上是陽光照耀中熠熠發光的雪山,不由顧影自憐。想起每次看雪山時,心中滿是聖潔與敬仰,如今,我蛇行在一個美麗雪山的內心深處,端坐無聊,總覺得腦後頂著一個巨大的光環,如影隨形。

佛說一葉一菩提,如今雪山為證,我日行千里而有餘,思考的都是宇宙人生的大問題,若是遠處恰有人望向此端,應該會被這巨大的神性震到。這麼一想,一些計劃就擺上了案頭,比如設計個威嚴的造型,想出些童年不俗的往事,建章立制,斬條白蛇,三百米下挖出塊靈石,上面隱約刻著“司徒格子”。

天將降大任於斯人,必先給足時間準備點通稿。

唯一能讓我從這宏大構想中暫時走神的,是兩個穆斯林老頭。模樣沒什麼好說的,無非是一把有型的鬍子,一頂除了裝飾外看不出其他作用的白帽,一身肥大的裝束。有信仰者多矣,這車廂之內,佛教徒、基督徒甚至相信沒來由的鬼神之人,一定不在少數。能在人群之中一眼看出來信仰的,唯有穆斯林,或許還有總在風中凌亂的梵蒂岡教皇。

不光我覺得他們特別。整個車廂的人走過,都在行側目禮。對他倆的好奇心越發濃重,巨大的神性光環漸次消失。

聊到一起並非難事,畢竟有過憑四五句藏語,就跟藏族大叔聊二十分鐘的經歷,何況這二位還一口西安話。時值中午,哥倆拿出牛肉和黃色的饃,問我是否願共進午餐之好,也就眨眼之間吧,不要吃陌生人東西的母訓早已忘卻,一口一個好吃,跟二人共贊吃牛羊肉的無限好處。

三、老回回這兄弟倆去新疆雖說不是為了中秋,倒也有團圓之意。他倆去新疆看幾年未能謀面的大哥和兩個妹妹。雖說一個住在蘭州,一個住在寧夏,他兩人說的都是地道西安話。上溯七代,他們的祖上逃出西安,如今兩百年過去,口音竟與車上的西安人毫無二致。

這二位的總體風格,用你們城里人的話來說,就是逗逼。吃人的嘴短,我費心誇讚了他們的牛肉。蘭州那位不無得意的炫耀說,這是家裡剛殺的牛,你可準沒吃過。我有意逗他,眯縫著眼說,那就是把牛送到屠宰場唄。老頭一急,說這可是阿訇主持殺的。我繼續眯縫著眼說,你怎麼沒當個阿訇啊?老頭再急,說咱家不是過去條件差嘛,沒顧上文化課,就給耽誤了。我眯縫著的眼睛繼續不懷好意,那你現在補課啊,一把鬍子看著很有型,說你是個阿訇準有人信。老頭這下倒不急了,笑嘻嘻地問,你是說上老年大學?

一來二去就混熟了,以我觀之,兩人慈祥度在我們村都能排前三名。我說你倆穆斯林,全國跑來跑去的,都吃什麼啊?蘭州那位攤手說,年輕時在八達嶺工作過仨月,就一家拉麵館子能吃,後來饞的衝到牛街的清真寺飽餐一頓,至今記憶猶新。寧夏那位剛從江浙滬旅遊回來,一家十一口人都是穆斯林,有那麼一天從早上起床到晚上八點,才找到家清真館子,餓了一天也不吃。

單是想像一個年近七十的老頭,在杭州街頭奔走終日而粒米未進,喜感就莫名而來。我問,那你那天就沒逛景點唄?老頭一摸鬍子,那怎麼行,我錢都花了。

我說,你們穆斯林啊,就愛留鬍子嚇唬人,剃乾淨了有些還挺帥。寧夏那位說,你們漢人男的也留鬍子啊,不過北方多點,南方少點。沉思片刻,老頭又說,不過這回去上海,就看到一個留鬍子的,應該是個藝術家,因為他頭髮也和鬍子那麼長。

我忍俊不禁,你一村里的老回回,懂啥藝術?老頭笑嘻嘻地說,那你說他是乾啥的?

我說,搞藝術的。

四、麥加這週的麥加城發生了慘劇,朝拜者擁擠踩踏,現在已有七百多人死亡。穆斯林對於這座聖城有著與生俱來的熱情,即使限制再多,也會從全世界趕來。

年長一點的寧夏老頭,給我掐著指頭算完行程,忽然感慨,你要把那些事都做完,都沒時間浪去。身邊的西安人連忙解釋,西安話裡的浪,和東北話裡的浪完全不是一回事,浪就是玩。

老頭繼續感慨,如果年輕的穆斯林能完全按照教義來,不抽煙不喝酒,定時做禮拜,把該做的事都做完,不但沒個時間浪,也沒啥時間犯罪。

我問,對於在麥加死去的1000多個人而言,死在這裡意味著什麼?

老頭收起笑容,盯著我說,對穆斯林來說,去過麥加就意味著完成了使命,死在這裡是最完美的歸宿,他們去見真主了。

我沒打算放過他,繼續問,那為什麼會一下子死這麼多人?老頭說,大霧天在高速路上,如果一個車出問題,後面的車就連環撞上來了。然後補充了一句,在朝拜的這幾天裡,誰要是踩了我的腳,或者碰了一下,都會道歉,按我們的教義,這時候吵架就前功盡棄。

聽完我才明白,這並非許多人想像中,穆斯林為了爭什麼或者搶什麼,而發生的踩踏事件。我們這麼想像,僅僅因為在我們所熟悉的世界中,一切都是這麼發生的。 “想當然”,是人腦未能擺脫的進化缺陷。

麥加慘案,一起大霧天的高速路連環追尾。沒有比這更恰當的隱喻了。

五、地球村.這世上的誤解之多,恐怕會多於認同。比如,惡性新聞事件每當發生,你我便會憑藉胸中一腔怒火或是腦中一灘積水,迅速咆哮於輿論場。最難被記起的是常識,生活之中並沒有那麼多喪心病狂之人,為何發生在新聞中,我們如此容易相信?又為何,我們看到異族之穆斯林,會無端的和恐怖分子聯繫在一起?

這些老頭所憂心之事,與我村中想像飛機模樣的那群老頭無異。也就是給兒子買套房子,才能說個媳婦。每天做熱湯熱飯,兒孫們才樂意回家。看看散落全國的、日漸老去的兄弟姐妹。在單位違反計劃生育被罰款,改革開放後做小買賣,退休後如何打發時光……這些往事,聽來時常恍惚。

我問寧夏老頭,你戴的這個小白帽連腦袋都遮不住,看上去也不暖和,有什麼用?他說,不然你怎麼知道我是個穆斯林?說完一把摘下來,露出鋥光瓦亮的腦袋,一臉坏笑。我那顆尊老之心費了很大力氣,才戰勝了伸手一摸的衝動。

智識有限,我不知眼前死結如何解開。美國朋友告訴我,911之後,去個機場已然成為無比痛苦之事,在此之前,接人都能接到飛機下面。同是美國人的亨廷頓,早已預測過文明的衝突,會發生在伊斯蘭文明與其他文明之間。

我想起,麥克盧漢上世紀60年代就提出“地球村”,直到世紀末才廣受認可。拜現代科技所賜,如今橫穿地球不過寥寥數日。我們都是一個村的,卻把其他村民想像成了比村子還大的飛機。

盛情難卻。我答應蘭州老頭,年底去他家,圍觀他小兒子的,一場穆斯林的婚禮。

( 時事評論政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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