口袋相簿   jeje

    當我決定為母親以淺顯、家常、親子俏皮、詼諧的對白，穿插相片繪本編輯36頁相簿，再透過報社印刷集結成冊做為母親節禮物，立即打電話告訴母親，佯稱要幫她作畫，請她找出四十張畢生最得意、最喜歡或最難忘的照片，雖然母親不懷疑我的繪畫能力，然而數量太多，怕我太過勞累，而意興闌珊，懶懶地敷衍著說：「相片太多，要找很久，嘜畫啦!無採工。」

    那不過是個藉口，事實上老媽心情起伏不定，兄弟妹們散居海外，母親獨守空樓，最是期待每晚和子女熱線交談。越洋電話總是客氣、報喜不報憂，然而在台灣的我，成為她哀聲歎氣，寂寞苦悶，身體病痛的傾訴對象。老媽年近八十，孩子成家立業後揮別家暴，毅然決然地跟父親分手。秉持著樂觀開朗、樂於助人的心胸，卻十分保守拘謹，喜歡到處旅行、唱歌、跳舞，和朋友保持距離，君子之交的謹慎。晚近，日漸式微的體力，退化快速導致筋骨動搖，不若過去的靈活行動，時而感嘆力不從心，親人不在身旁的唏噓與無奈，又想保有個人的自主與自由，甚至當電視奴隸，婉拒與子孫同住的矛盾情緒，我們只好隔空通訊，有空多跟老媽聊聊，找話題，找點子來個冷笑話或是腦筋急轉彎逍遣母親。

    老媽很喜歡拍照，經常學著孫女們搔首弄姿，人老心不老，而旅行最大的收穫莫過於一籮筐的相片，這回找相片的差事，老媽卻反常不太熱衷，羸弱的身體，無法像過去般健步如飛，飄洋過海，讓他望著相片興嘆。我還是每天慫恿著她，要求給個幾張也可以。事實上相片全部都有數位存檔，只是不願看到老媽的消極，消沉失志是人類最大的敵人。幾天後，老媽竟然口氣高亢，興奮的說:

    「你咁知影，昨晚看相片到半夜兩點，還有一大堆還沒選，多寬限幾天讓我好好找好嗎？」

    「哈哈哈，和小孫女在大型的檜木桶泡溫泉，我還記得那是在日本奈良….」

    隨著相片的紀錄，老媽將時空拉回過去與孩子同樂的趣味，親子互動的影像重新呈現在腦海，散發出慈愛的熱情。

    她說每張彩照的時空背景仍然記憶猶新。又說：

    每一張我都要看很久，一張張的相片就像一部部的影片，拉回當時的景象，鮮活在我眼前跳動，趣味橫生。」

看相片回憶往日情懷時，雖靜默呆若木雞的軀殼，心靈已經鑽入時空隧道回到過去的氣象，讓人再次感受到豪情、年輕、親愛的洗鍊。

    「我到過澳洲水上活動、紐西蘭剪羊毛、義大利歪塔(比薩斜塔)、荷蘭穿一雙超大型的木屐照相….再看一次相片，彷彿二度神遊這些地方，看愈多精神愈好」。的確，光陰遞嬗，雖留不住青春，留得住精采的人生經驗，人生要有豐富的歷練，做為回憶過去驚艷的老本，完整填實美妙的生命樂章。

    老媽每晚透過電話與我分享相片的故事，巨細靡遺如歷歷在目，生動地描述當時的情境，勾勒出我的記憶深處，在共鳴和共識以及笑聲的催化下，我們有個甜蜜的美夢。

    幾天後，老媽捧著百張相片來到我家，臉上掛著喜悅的笑容，明顯地活力再現。接過相片，依偎在母親身邊一起欣賞相片人事物，讚美她穿著的典雅美麗，她笑不攏嘴。

    我告訴母親，女兒學琴，老師要她熟練五首大型曲子，當成口袋音樂，隨時可以大方且不加思索地上台，如大將之風磅礡演出。這些百張相片就是你的口袋相片，我將另行裱裝成冊，親朋好友來訪，將你最得意最精采的人生，跟大家一起分享。

    看到老媽燦爛的笑容，36頁相本還沒做好，而這廉價的口袋相簿卻帶給老媽幸福無限，應該也是最好的母親節禮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