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3點
醒來在南國的璀璨星空下
夢中的妳美麗如昔
但生死一別恍若隔世…

就要進入麻六甲海峽了
今夜錨泊的貨輪與漁船好像特別多
船長叫醒了我下駕駛台幫忙
沿著鐵梯進到艙裡
看到大副也在
喝了一口他遞來的米酒加黑油
皺著眉頭吞下肚，真是不好喝的東西
這麼久了還是無法習慣這味道
但是在漁區作業時又少不了它，也還真能提神禦寒呢

船長把自動舵改成手動之後就去休息了
大副一邊掌著舵閃避錨泊的船隻
一邊提醒我船靠新加坡後要做的事
依在舷窗旁望著海峽上點點船燈
似乎在和天幕中的無數星光輝映著
快半年沒見到妳了
從上次離開新加坡到印度洋漁區作業
已經五個月沒有妳的消息
現在的妳過的好嗎

天亮後船先錨泊在紅燈碼頭外
船員們刷洗著甲板，等候著海關來驗船
大副來問我靠岸後要不要先上去
我謝了他的好意
告訴他為了不要讓船員講閒話
我還是照規距讓船長與他先上岸比較好
海關總算來了
驗好船後終於在下午停靠在紅燈碼頭
船公司的代理商也帶來了煙酒和新鮮的蔬菜水果
船長要我把煙酒先分給船員們犒賞他們這幾個月來的辛勞
然後就和大副坐上代理商的車先離開了
今天晚餐吃的特別好，要廚師把我的飯準備在下艙和船員一起
進到下艙一看船員們早喝開了
在海上吃了幾個月的冷凍食物後
也難怪今天大家吃的這麼高興
晚餐後大家都要到碼頭的小店打電話
看著排著隊等著打電話的船員
心裡突然羨慕起他們
我想每個人都有好多話要和家人或朋友說吧

帶著些許的酒意躺在駕駛艙頂的網具上
船身輕輕的搖晃著
看著天上的星星
想到待會就能見到妳
心情竟是這麼的不安定
是因為自己有下了決心的念頭吧
思考著在妳來之後
該怎麼對妳細訴
這幾個月在海上因妳而有的種種思緒
想著想著不由的又回憶起了和妳在一起的那幾天…

第一次見到妳是在被大副拉去吃飯的那天
在烏節路上的小酒館裡，
我認識了大副的朋友林姐和妳
記得那時是剛從台灣跑了七天的水路
來到新加坡整補的第二天
飯席之間我們聊的不多
是初見面的緣故吧
反而是大副和林姐在一旁像看好戲似的
你一言我一句的開著玩笑
吃完飯後大副要到林姐家去拜訪
他倆提議要妳帶我到處去走走
我想這幾次來新加坡也沒真的去玩過
而妳也大方的答應了
就這樣讓我有了這段難忘的回憶

牛車水是妳帶我到的第一個地方
妳說這就是新加坡的中國城
沿路都是老舊卻別有特色的建築
然後妳說要我和妳去個地方
原來是一間廟宇叫天福宮吧
妳要我和妳一起進去上個香
然後妳還幫我求了平安符
說是給我在海上時保平安的
妳這樣的舉動其實讓我有些不知所措
但是也不知該對妳說些什麼
只是看著妳笑了笑道句謝謝
就這樣接著三天都是妳陪著我
聖淘沙和民丹島是我最喜歡的地方
妳說妳也最愛民丹島的南洋風情
和妳相視一笑
在無言中我們有了更多共同的感受

是不是因為自己在海上寂寞漂泊慣了
早遺忘了被人關愛的感覺
還是那許多和妳在想法與習慣上的契合
讓我們這麼快的就擁有了彼此
和妳在一起是如此的輕鬆和自在
才幾天的相處卻感覺像已認識了妳好久好久

終於還是到了要回船上的時侯了
離開妳家和妳坐著車在送我回碼頭的路上
『這幾天和你在一起，我感覺你其實一點也不像是在海上生活的人。』
『那是妳沒看到我剛上岸時綁著馬尾留著山羊鬍的破樣子。』我笑著告訴妳
『反正就不像嘛。』妳用著好奇的口氣
『不然你再綁馬尾時照張像，下回進港時讓我看看！』
『下回的事只有天知道，誰知道下回還進不進得了港？』
我半開玩笑的想都沒想就這樣回答了妳
而妳一聽我說這句話臉色就變了
就這樣一路上妳始終沒再開口
直到看我上了船
妳才淡淡的揮了揮手之後就開車離去

回到船上
大副一看到我就說︰
『你再不回來，船長那我都快交代不過去了，再兩天就要出港了。』
跟著他換過三艘船
我知道他不是真的責怪我
但還是跟他道了歉
之後船長交待了很多事要做
而妳也一直沒再出現
大副曾問我和妳是不是吵架了
還說是林姐托他問的
我搖了搖頭沒講什麼
因為我也好想為我說錯的話對妳道歉
只是妳還會見我嗎

在工作中兩天一下就過了
明天早上就要離開新加坡離開妳
最後一次帶著船員把所有的物件都固定好
將船上巡視了一遍確定都沒問題後
去跟船長說了一聲
船長只說要我看好船員不能再讓他們下船
自己就挺著大肚子晃呀晃的上岸去了
今晚特別安靜
船員都休息了
大副也跟著船長之後溜了出去
他們不到天亮是不會回來的
拿了一本看過不知幾遍的小說在駕駛艙裡無聊的翻著
也不知怎麼就睡著了
後來是大副把我叫醒的
他比了比碼頭上要我上去
我出了駕駛艙一看居然是妳站在那裡
原來是林姐開車載妳來的

和妳坐在碼頭的纜樁上
妳問我是不是很意外妳會來
我好高興的說何只意外而已
還有好多的感動呢
妳卻平靜的說就只是想再看看我而已
牽妳的手帶妳到駕駛艙頂
這個我最愛在這看星星的地方
『我有一些事想要告訴你。』
我靜靜的聽著妳敘述著這幾年的遭遇
妳彷彿是在告訴我別人的故事一樣
不帶一絲絲的情緒和表情
我卻是心疼妳必需偽裝成若無其事的堅強
妳輕輕的靠在我身上
『我不要你因為此時此景的一時感動而說些什麼，
我只想好好珍惜你離開前剩下的一點時間。』
所有原本想說的話就這樣哽在喉中
我無言以對的望著妳
只能緊緊的擁妳在懷中
但是當嘴角輕觸妳臉頰時我卻嚐到了妳鹹鹹的淚……

天快亮了
林姐將車開到船邊在等妳
『我不送你了，我不要你帶著感傷和不捨回到海上。』
『那天你在車上說的話我聽了真的很難過，我不曉得你是不在乎
或是在暗示我不要對你有期待？』
我不知該怎麼回妳
雖然我在車上說的只是一句玩笑話
可是事實不是如此嗎
海若要收我我躲得掉嗎
妳要我怎麼允諾妳下一回
看著妳
我沒把這些話說出口
默默的送妳上了車
隔著車門妳紅著眼眶告訴我：
『不管怎樣，只要你回來，我一定會來接你…我一定會來接你… 』

想著妳的思緒被船員的喧鬧聲打斷
原來大家打完了電話回到船上又要繼續喝第二攤
謝了他們的邀請一個人走到甲板望著岸上
心裡想著大副若是連絡上林姐一定也會通知妳才對
怎麼妳還沒出現
碼頭小店的公用電話空出來了
忍不住還是走上岸跟小店換了零錢
撥了妳留給我的號碼
有人接卻是一個講著英語的男人，
再重打一次還是一樣
我掛上電話走回船艙
心裡在想到底怎麼了
是妳換號碼了嗎
百思不解中卻聽到了大副問船員我在哪裡的聲音
心裡奇怪他怎麼這麼早就回船上來了
走下甲板看見他和林姊都在
而妳怎麼沒來
帶著不解的眼神我看著林姐
而他們卻都用著欲言又止的表情看著我
我問他們怎麼了
林姊和大副為難的對望著
我又問了一次
林姊才說出了妳已經結束自己生命的事
我不相信的問大副是真的嗎
他點點頭要我冷靜
說妳是在前兩個月走的
林姊把她聽自妳母親說的事情經過告訴我
是因為妳的…

那一當下只覺得身體像是血全被抽乾似的
無痛無悲的就傻在甲板上
連怎麼回自己睡艙的都不知道
醒來之後只覺得腦海裡有著妳曾來過的殘影
一時間魂魄像是還在夢境與真實中遊走
不願清醒過來面對妳已不在的事實
眼前一幕幕都是和妳相處時的景像
從初識到相知盡於相惜
而景像停格處
又見妳紅著眼眶告訴我妳一定會來接我的那一幕
我想妳一定努力過
為了要做到這個妳給我的承諾
我卻始終不明白妳為什麼要放棄自己
妳求給我的平安符我一直戴在身上
而妳把平安給了我卻這樣對待妳自己
妳要我如何承受的起

接下來的日子彷彿是失了魂似的
白天拼命的工作和船員搶著下凍艙出魚
到了夜晚則是死纏著找船員陪我喝酒
喝到無思無念
喝到醉死方休
林姐和大副幾次找我上岸
我都拒絕了他們的好意
只想趕快出港離開這個曾擁有妳卻又失去妳的地方
因為在這裡的每一天都是煎熬

麻木中終於完成了所有的整補作業
也總算等到了能重回海上的日子
碼頭上有代理商有林姐
還有一些同公司兄弟船的幹部來送我們出港
眼神毫無焦點的看著他們
看著這曾熟悉又成陌生的碼頭
眼前的一切變得越來越模糊
幾日的宿醉似乎連視線都受了酒精的影響
用盡了力氣是想在層層疊疊的人影中分辨出什麼
這時突然感到一陣鼻酸
眼淚再也忍不住的流了下來
才明白我還在等妳
才知道我是那麼的想再見妳一面…

晨光中船長下令解纜出航
熟悉的主機聲又再響起
慢俥行進中身後的紅燈碼頭越離越遠
我沒回頭再多看一眼
因為這裡對我而言將只是海圖上的一個泊港
不會再有任何期待
出了麻六甲海峽
主機進了大俥加速航向印度洋的漁場
接下來的日子會在每天睡眠不足
卻又要和海和天搶時間的生活中渡過
在又成為沒有自我的工作機器後
我不知道是不是還會再想起妳
但是我沒允諾妳的下一回
或在今生或在來世我想還妳
在我還盡大海之後…

隨著船速的加快
風浪也漸漸大了起來
船頭每頂過一排浪
水花就會跟著海風吹上臉頰
鹹鹹的味道像妳的眼淚
也像在提醒我是海的孩子的宿命
拭去眼角為妳所流的最後一滴淚水
拭去妳曾留下的痕跡
生命中的過客來來去去
妳…是我最心疼的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