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北海回來的第三天
船上這航次的魚貨都出完了
台灣船員和公司結了帳該回家的都走了
他們或是揹了債務或是在社會上一時矇了眼找不到路走的
不然就是被那些『加入船員的行列可先借資
還有安家費可領，更可免費環遊世界各國』的廣告所吸引的
這一類的船員通常是一領了錢之後就火速離開漁港
因為他們的夢醒了
他們終於會明白
過去在陸地上在各行各業工作時受不了的苦和壓力或各種不滿和抱怨
和在海上這最短幾個月長至一兩年的日子比起來根本就是天堂
免費環遊世界各國當然更是美夢一場了

幾個無家無室的或不想回家的只要身上有了錢
自然也不怕沒地方可去
也許過一陣子錢花完了就又會回到漁港跟船公司借資
像是重覆著同樣的戲碼
在漁港的小吃店或檳榔攤混著日子等待下一次的出航
這類的船員通常都是最油條但也都俱有船上工作該有的本事
也許工作不是最認真
但船上通常都需要有這樣的人存在
對帶領新船員的心態調適和作業上的突發狀況或多或少都能幫上忙
船公司也都會大方的借資給他們
也就是這樣
他們才會一直都在這航次還上一航次的借資還不夠的命運裡輪轉
在漁港和海上磨耗著自己的青春和體力
等待著也許會有的奇蹟

而那些外籍船員算最可憐的
因為他們不懂更無法選擇
其實在他們之中有些是比台灣船員更熟練也更勤快的
只是不管他們怎麼努力
只要船一進港就馬上會被專門負責的人帶走
由這些人幫他們管理少的可憐的工資
再弄個最低生活標準的地方給他們住
當然也不可能給他們多少生活費或太多的自由
然後再把他們安排到最快就要出港的船上去
盡快讓他們回到海上去工作
週而復始的過著同樣的日子
想家兩字是他們唯一的心情
而回不了家卻也是他們最大的悲哀

而每一次看著那些由各介紹所帶來公司報到的新船員
看著他們有的躍躍欲試有的不知所措
其實不管他們身上刺了幾條龍或吹噓在陸地上有多好的關係或家世學歷
有沒有真本事一出了港到了海上就都現出原形
暈船的吐到哭爹喊娘也有
在漁區無日無夜的作業時才知上了賊船怨天怨地的也有
在弱肉強食的環境下不知如何生存躲在被窩裡哭的也有
看過跳海的也看過上吊的
更多的是一些白目的，喜歡嗆兄弟的被修理到牙也掉了
兩眼腫到像麵龜，鼻樑也歪了還是得帶著傷作業

到了海上什麼都是假的
一切生存靠的是人性的本能
看最多的那些終於能撐過一航次
一上了岸高唱著『世上只有媽媽好』就直奔回家去重新做人的
我常想他們是幸運的
至於那些躺在凍艙裡或是所謂意外落水失蹤的人
又該向誰去說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