斷了脖子的大提琴

有的時候常想: 孩子什麼時候才會長大?才能體會父母的苦心?

女兒去年秋天去了聖地牙哥上大學, 好些朋友一樣問我和岢愛:「你們放心嗎?」

我們放心嗎? 說完全放心, 真的不見得, 但是我們相信她能夠照顧自己,也有能力學習面對學業與獨立生活的挑戰.孩子總要長大面對自己的生活, 總要學習獨立的. 再說,要是有事,她哥哥也可以就近照顧她啊!

發生意外了

因著近三年前的一個意外,讓我感覺到女兒真的長大了.

那是一個星期天的下午, 我正在書房裡搞電腦, 聽到車庫門響了, 知道是女兒從教會回來了, 稍早她就打電話回家,告訴我今天會回來得晚些,因為留在教會為朋友伴奏大提琴, 好像還要練什麼曲子.

平常她總是會先進來,抱住岢愛跟我親一下,告訴我們她回來了, 所以也沒在意就繼續做我的事.

突然從客廳傳來一陣譁然. 趕忙跑出去看個究竟. 映如眼簾的真讓我嚇了一跳. 女兒在哭, 她的兩個同學在安慰她. 發生了什麼事? 她哭著開車回家的嗎? 接著我看見了地毯上打開的大提琴盒子, 裡面…大提琴斷開了, 從音箱以上的地方斷成了兩截, 只剩下木皮與琴弦是連著的.

這時候,岢愛也跑出來了,聽著女兒斷斷續續, 邊哭邊解釋. 原來大提琴放在她開的休旅車的後備箱中, 因為也帶了同學的樂器,大提琴就靠在後座背上.誰知回家路上經過的路面可能有陷坑, 車子跳起來, 當時也沒介意, 哪知回家來一打開盒子,才發覺出了意外.

要花多少錢?!

岢愛馬上去打了電話給大提琴老師,請她介紹專業師傅, 問出修理的費用是五百美元.

我們家裡對於發生問題解決的程序一向是先搶救傷患,等恢復正常之後,再籌謀解決的方法. 所以岢愛就過去摟著女兒, 安慰她, 告訴她不要緊的, 爸爸媽媽會把大提琴拿去修好的.

五百元在我們家可不是小數目! 要是照我十多年前的脾氣,早就要罵她一頓,怎麼這麼不小心?我們收入並不豐裕, 她也知道家裡支出可是一塊五毛都要想一想的.

誰知女兒聽了媽媽的話哭得更厲害了, 我真有點憋不住了, 就說:「不要再哭了, 我們都知道妳不是故意的,下次小心就好了…」心裡想著要怎麼補這個意外之災戳出來的預算大洞.

終身難忘

等了一會兒, 看女兒還沒停下來,可能剛才的安慰力度,還不夠只好又說:「我們沒有罵妳啊!不要再哭啦!」這時, 她停下來了,紅腫眼地對我們說了我一生都不會忘記的一段話,「Daddy, 我不是為大提琴哭, 我是想到爸爸媽媽工作那麼辛苦,還要花這個錢 我心裡好不忍,…」

這話把我聽愣了, 我以為她是難過心愛的大提琴摔壞了,哪知女兒卻是在心疼我們. 寫到這裡, 我的眼淚又流下來了,當時的感受太深了,說不上來到底是什麼滋味, 但是心裡很清楚的是一句話,「女兒長大了!」上帝常常使用一些意想不到的場合來說話.幸虧自己的脾氣改了許多, 若是苦毒責罵的話衝口而出,後果就不堪設想了.以女兒的個性她是不會回辯的, 然而我卻會錯失了一個珍貴的機會,見證了女兒的成長.雖然錢還是要花, 但是意義完全不同了.

災禍的後果

回想常有人問我有關災禍的意義, 經過這次的大提琴事件, 我會告訴他說,災禍本身一定是苦澀的,會有損失的;但是最後結果如何,要看自己選擇什麼心態來面對它了.抱怨苦毒的心只會加深原有的創痛與關係的裂痕, 接受與安慰人的心可能會帶出意想不到的祝福.

後記:

別走,故事還沒完.

心境平復下來之後,我跟岢愛商量, 雖然我們體驗到大家都更相愛了,可是女兒心裡還是有婉惜與難過, 她的兩個同學也感到有疏忽的遺憾. 所以我們兩個決定晚上所有人一起外出吃飯(包括她的同學,我們也很熟), 出去「慶祝」一下. 「慶祝」什麼呢?慶祝我們一家在愛裡的了解與聯結又更多了,慶祝女兒長大了, 知道父母心了…我們真想出了不少理由…這也要慶祝, 當然我們要向上帝感恩,;在女兒離家上大學的兩年之前,就讓我們知道,她已經有能力面對自己的人生了,這不是從天上來很大的禮物嗎?

回家的路上,女兒累了,在後座跟兩個好友擠在一起,睡得好香,還帶著甜甜的笑.岢愛意味深長地看了我一眼, 我們都知道, 大提琴斷頸事件已經過去了, 沒有在孩子們的心中劃下傷痕, 留給她們的反而是一生愛的回憶與上帝出乎意料的作為,多奇妙.

祝福妳, 我心愛的女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