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憶中

四歲時被人用腳踏車載到外婆家

「風仔！快進去那是你阿嬷ㄝ厝，去找你阿嬤」

那人再騎上鐵馬走了

爾後依稀在腦海就是遊蕩在好多個家庭中

小小的腦袋瓜所容納的字彙

就是找不到玩伴經常琅琅上口的「爸爸」跟「媽媽」

也不知道那二個名詞實際意義

就在上小學前的某天

外婆告訴我

「ㄚ風！伊是你阿母，快叫」

滿頭霧水的接受生活中多一個未曾見面的女人

好生怯懦望了望

躲在外婆的身後

一句話也沒多說

更何況是叫「阿母」

隨著每天的互動

心防逐漸卸除

從學校老師傳授和同儕的感染

感觸到母親在生活中所扮演的角色

那時我的母親在家鄉開一家美髮院

雖然孩提時未能享受母親懷抱的溫暖

終究是血濃於水

情感的進展

從生疏到接受進而依賴

漸漸演化成需要

從此的生活雖是缺憾仍然可接受

日子過得也算是快樂

在小學三年級下學期的某一天

放學回家

一進家門就感覺家裡的氛圍有點異常

母親哭紅了雙眼

一旁是遠住隔壁莊頭的阿姨安撫著媽媽

「再找別家醫院檢查看看」

「不然我陪妳到台北大的醫院作詳細檢查」

當時我不敢搭腔去問大人到底發生何事

直覺告訴我母親生病了

後來隱隱約約知道媽媽得了﹝子宮頸癌﹞

剎那間讓我無法接受

心想三年前才莫名其妙有個屬於自己的親人

雖然她對我非常嚴苛

難道我又要失去她了嗎

但也是割捨不了的親情

兩行淚水如潰堤的洪水直洩而下

我第一個動作

打聽到母親就診的婦產科去求證母親的病情

醫生哪理會一個小蘿蔔頭

「你要你爸爸帶她去台大作詳細檢查好了」

‧

‧

阿姨陪著媽媽到台北檢查

我則託房東幫忙照顧

過了好幾天都沒回來

我問房東

「我ㄚ母怎麼了，她在哪裡住院」

房東是經營麵攤生意的老夫婦

平常非常忙碌招呼客人

人倒是非常和藹可親

也對我非常好

她說「你阿母得了癌症，在台北書田醫院等時間要開刀切除」

「台北很遠嗎」我問

老闆說「坐火車要坐很久，你不要擔心，你ㄚ母醫好了就回來，你認真讀書吧」

我聽不進去讀書不讀書的事

心理盤算著

要怎麼去那遙遠的台北看看ㄚ母

平時省吃儉用存在撲滿的錢還有過年的壓歲錢

算一算也有幾百塊

下課沒有直接回家

書包背著就往火車站走

火車站長怎麼樣看也沒看過

問坐過火車的同學知道怎麼走

就開始我的尋母之旅

走著走著

小孩子的腳程還是有限

知道走了好久好久還是見不到傳說中的火車站

又渴又累坐在路邊休息

突然冒出一條大土狗

直對著我狂吠

對突如其來的狀況

我開始大哭並起身逃跑

那知狗兒不放過直撲過來

咬住我的手臂

我的驚恐尖叫並沒有遏止狗兒的施暴

反而是越咬越起勁

直到狗主人出來鞭打那隻狗

才解圍了我的急難

狗一鬆口

我的衣服已破一個洞鮮血染在學服上

好心的狗主人帶我進屋擦紅藥水

驚恐！疼痛！啜泣！

亂七八糟的情境始終沒忘記自己的台北行

「小朋友！你住哪裡？」

我那肯說出來

只是邊啜泣邊告訴他

「我要去火車站坐車找我媽媽，可不可以在我到車站」

狗主人坳不過就發動摩托車在我到車站

車站大人有那麼多

我更不懂得上車要買票

跟著人群排隊進入月台

收票員可能認為我是隨著前面的大人上車

所以沒有攔住我

我也隨著人群上了生平未見過的長長大怪物

火車鏗鏘鏗鏘的前進

我沒有座位就依在最末排椅子後蹲下來

一站一站乘客的進進出出

我根本不知台北有多遠

遲疑著問一位阿伯

台北還要多久才到

「小朋友！你已反方向了，這部車是要去高雄，現在快到台南了，你下車改搭往北的車子吧」那阿伯用懷疑的眼光看著我

「你怎麼沒跟大人一起？」

我不回答默默的走到下一節車廂等待下一站下車改搭北上列車

折騰了老半天好不容易再搭上北上的火車

這部車似乎比剛剛那部火車快了許多

車上的乘客的服裝比較整齊

車上也有販賣東西及便當

不知是那來的意志力

我又累又餓

手臂被狗咬的地方又是非常疼痛

身上的幾百塊又不知如何使用

看著車上的人大快朵頤吃著鐵路便當

我的肚子卻是咕嚕咕嚕作響

口水一直吞到肚子裡

不自覺的也睡著了

睡夢中被一陣吵雜聲叫醒

看每一個人拎著自己的行李要下車

我急忙起身跟隨著人群出了車站

當時的時間已是凌晨時分

跟著人群要出車站

但是醫院怎麼走？我那知道

問一同下車的大人

又得不到很好的回應

索性就先縮在角落睡個叫在說

可是肚皮那是輕易放過我的中樞神經

真著很餓很餓

餓到睡不著覺

深夜的車站沒那麼忙碌

而多的是一條一條躺在椅子上睡覺的人

一陣陣的打鼾聲

逼著我走出車站

黑夜的台北霓虹燈依舊閃耀著

我往前直走

走了好久看到一處大宅第

門口有二隻龐大銅鑄的水牛分臥二邊

再走進裡面才發現是公園

公園裡坐了一對一對的人

有男的和女的

有男的跟男的

看他們影子交疊在一起

我實在看不懂他們在幹什麼

我真的餓昏了

這是我難得遇到不忙碌的人

我湊過身體問他們要吃的

「你們有吃的東西嗎？我好餓」

「幹！滾啦」回來的是二個男生破口大罵

這時我沒有哭

我只知道自己這時候就睡著了

當醒來時

我人已睡在派出所床舖上

看到外面是好多平常最害怕的警察伯伯

時間已是早上九點多

神勇的警察從我的書包查出我的年籍

唯有找不到我的家長

清晨才由房東那得知我的母親在台北住院

房東夫妻昨天找我一整天

為了不讓住院的母親知道先行報警協尋

警察問我的狀況後買了一個便當給我吃

用過餐後開著警車送我到書田醫院

並且幫我詢問阿母住幾號病房

那時我的阿母正推進去開刀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