諷主播不識陳澄波？用四張畫測你的「台灣常識」

話題的引子，是前幾天某電視主播報導已故畫家陳澄波畫作遭竊時，誤報「同時陳澄波他自己本人也相當緊張」而引發非議。聯合報做了一條後續（見上），報導一個叫做「聚珍臺灣」的專頁，用幾位臺灣重量級畫家的自畫像及作品，考較讀者的「臺灣常識」。這則報導則在其下方留言區，引發「知道陳澄波或幾個臺灣畫家，算不算常識」的爭議。

真正令我感興趣的，和新聞或衍生議題關係不大，而是本文主標題：什麼叫做「常識」？如果你查閱維基百科，會發現十分有意思的現象。中文維基「常識」條目之下，只有一句話：「普通知識。一般人所應具備且能瞭解的知識。」；英文的「Common Sense」則洋洋灑灑近萬字，從歷史源流、不同時代的演進、各個哲學流派的思辨與爭論，到近代語意、用法的探討，總而言之，並不認為是個可以一言以蔽之的字眼。哲學不是我的強項，無法解釋得簡明透徹，姑且以中文維基那句話為例：「一般人」和「知識」的定義與範疇，就不是很容易界定；爭議，往往因此而生。

英文維基的一段話說得甚好：「常識」二字經常運用於修辭，有時帶貶意，有時則屬表現權威。前者例如指謫某人「沒有常識」，可能意指對方迷信或帶偏見；後者如說某事「是常識」，則或許藉以烘托自身學養，暗指對方無知。無論如何，以現代學門之龐雜精細，鮮少有人上知天文下知地理學貫古今，還能發射火箭登陸月球、賣幾億支愛瘋。一旦聲稱某種「知識」是「常識」，就很難不觸怒不在此巷中的另一群人。譬如討論串中有位仁兄詰問：「我是資工領域的，我知道6502和Z80，我可以說這應該也是常識嗎？」雖然承認知道這兩樣東西難免洩漏年齡，但我必須負責任地說，宣稱6502和Z80是常識，即使同在資工領域，也會惹惱不少人的。

所以運用「常識」二字得看場合。我覺得「聚珍臺灣」在自己專頁用這兩個字算是合理，畢竟會在那個地方聚集，應該是對臺灣文史感興趣的一群人。聯合報這個場域則不適合，因為讀者背景顯然複雜得多。對台灣美術史有一定認識的人，可能覺得那幾位畫家很重要。然而對於包括我在內的其他人來說，「陳澄波」總算略有耳聞，而且知道早已作古，當主播還不至於出那個包；其他幾位，別說看畫猜人，連謎底端端正正亮出來，都不曉得何方神聖，得上維基百科去查。我個人對「陳澄波」的認識，主要由二二八相關史料而來，對他畫家身份的那一面，則所知甚少。說我沒有常識也行，雖則竊以為這種常識，或許那一天上百萬小學堂才用得著，沒有也罷。有人覺得那很悲哀，隨你的便，我是半點都無所謂。除非錢太多去買畫而買錯，才真正悲哀。

至於扯到什麼「去台灣化」、「去中國化」，就更加無聊。誠如討論串中另一位老兄所言：把「聚珍臺灣」那幾個問題的「臺灣」改成「中國」，同樣有一大票人答不出來。我自己大概只有「英雄人物」還能搿出幾個，畢竟看兒子打三國志有些時日。旁的像「第一位博士」，貓咧，除了自己家以外，別說台灣，連台北市我家所在里的第一個博士是誰，我都不知道。「同心圓」要畫多大多小才合理，又應該誰來判準呢？

回頭說中英文維基同一條目的內容質量差異。雖然一般而言，中文維基的編輯能量遠不及英文版，但一行和數千字的差距依舊頗堪玩味。那一行字，看起來像是從辭典抄來的，或許無心，但確實給人一種定於一尊的味道。對照英文版，自亞里斯多德以降，對「常識」的意義範疇便不斷討論、翻新定義，而且仍然是進行式。我們討論議題的時候，很容易過度追求定於一尊，淪為你死我活之爭。卻忽略多元社會大家各有所長，許多事情換個角度看，別人也可能是對的。你「去中國」，我「去台灣」，最後還剩下什麼，日本嗎？不如我尊重你台灣藝術史造詣高明，那天我有錢到需要買畫附庸風雅（沒辦法，俺實實在在不是個雅人），會去找你幫忙。但千萬別告訴我，知道那些個畫家是「常識」，除非你可以接受，6502也是常識。講現實一點，倘若6502之於你，果然是常識，那我對你也就沒有價值。不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