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4年先後出現兩部關於海盜的影集，先是以著名兒童讀物「金銀島」為基礎的「黑帆 Black Sails」，繼而是以傳奇人物黑鬍子為主角的「海盜王國 Crossbones」。共同點是歷史背景，都在17世紀末到18世紀初的所謂海盜黃金年代。後世關於西方海盜的故事和形象，大都取材自那段時期，姑且拿來當茶餘飯後，閒嗑牙一番。

「金銀島」寶藏 (Black Sails)

所謂海盜黃金年代，其實是指海盜大量出現的特定歷史階段。比較寬鬆的認定，大約從1650年左右開始；狹義的說法，則由西班牙繼承戰爭結束後的1715年起算。其結束則大都以海盜船長黑男爵羅伯茲（Bartholomew Roberts, Black Bart）戰死的1722年為準。不熟悉這段歷史的人如我，大都會懷疑，短短七年時間，如何稱得上黃金年代？原來那幾年之所以海盜大量出現，是因為戰爭時期的許多私掠船，被打為海盜，遭到緝捕獵殺。海盜早已存在，只不過頂著國家名義合法劫掠，而在戰後遭清算罷了。

私掠船是西方歷史上不算光彩的一頁。海權時代以前，對遠洋活動的船隻，各國君主大都鞭長莫及，既無能保護，也無力執法，船隻只能配備武裝自我防衛。海上世界既然弱肉強食，大魚吃小魚是必然發生的事。海盜固然是萬國公敵，也要上岸被抓才算數。而各國之間一旦有戰事，君主往往利用武裝民船攻擊敵國船隻港口。方法是由君主發出特許狀，只要劫掠對象屬於指定敵對國家，並將戰利品的一定比例上繳國庫，就不算海盜，可以名正言順發財置產，甚至加官晉爵。然而一旦戰爭結束，為保障航運安全，特許狀會被撤銷，這時若再從事海盜行為，就不受政府保障，抓到便是死路一條。

船長選舉，打完再投票 (Black Sails)

十五、六世紀海權時代興起，各國為在海上爭霸卯足全力，私掠船更大受鼓勵。從美洲到印度、大西洋到印度洋，有歐洲人足跡的地方，就有海盜，其中尤以英國與西班牙之間競爭激烈。原本私掠船受母國保護，交戰國須視之為軍艦，不能任意處死船員俘虜。但在英西長達百年的競逐中，有時殺紅了眼，也不管你有沒有特許狀，先問吊再說。當然海盜一方也難辭其咎，因為有些私掠船，同時領有雙方、甚至多國的特許狀。海盜無信義的惡名遠播，不是沒有來由。

因此所謂海盜黃金年代，包含很長一段官兵兼強盜的歷史。或說在英國是官兵，卻被西班牙視為海盜，反之亦然。人員流動也很尋常。一次成功劫掠，即使分贓到一般水手，往往也勝於當兵二十年，因而吸引眾多野心勃勃的海軍官兵。這些嘗到甜頭的私掠者，戰時做為君王的拳頭臂膀，戰後卻變成難以收拾的心頭之患。當英國坐穩海上霸權龍椅，臥榻之側當然不能容人酣睡，於是將不願收編解甲的私掠者，一律打為海賊加以追剿。這時皇家海軍的實力縱橫七海，加上有熟知海盜習性、受招安的前私掠船長充當獵手，經多年追捕掃蕩，一度叱吒風雲的著名海盜紛紛落網，逐漸消聲匿跡。

「海盜王國 Crossbones」不多見的海戰場面之一

海盜沒有史官立傳，官方有限的記載，多半是判決書之類文件，也不會有什麼好話。然而在小說家眼中，卻是可以天馬行空盡情發揮的上好題材。後世對海盜的印象，大多來自「金銀島」、「彼得潘」等童話，其中人物多屬虛構。「海盜王國」的黑鬍子則真有其人，但其事蹟有多少屬實，又有幾分誇大，就很難說了。影集中的黑鬍子便如是說：我並不特別喜歡酷刑折磨，但很高興英國人這麼宣傳；至少被劫掠的商船看到我的旗號，打不過的，很快就會投降。

歷來對於黑鬍子其人的描述，不外乎殘忍好殺、智計過人，甚至如「神鬼奇航：幽靈海」片中，具備某種魔力。「海盜王國」劇中一反刻板印象，變成看似慈祥的白鬚爺爺，不時望見前妻幽靈，神經兮兮地。儘管個人對本劇評價不錯，但走寫實路線有點冒險，劇情多在呈現海盜生活，以感情、鬥智為主，側重心理描繪，文戲居多，海戰甚少。然而誰看海盜片，不期待砲火四射木片橫飛呢！難怪收視不見起色，雖有老戲精約翰馬可維奇獨挑大樑，依然難逃腰斬下市草草收場。

「海盜王國 Crossbones」劇照

「黑帆」的運氣就好得多，至少第二季是有著落啦！同樣描繪海盜生活，編劇可半點都不想搞什麼翻案文章（原本就是虛構嘛），陰謀詭詐少不了，刀槍砲火樣樣來，血肉情色都儘量往觀眾眼睛上抹。是啦，這齣戲雖然源自少年讀物，卻是徹底的兒童不宜。故事背景設定在原著之前二十年的海盜黃金時代，傳說中的弗林特船長正處心積慮，準備打劫西班牙運寶船，也就是後來的金銀島寶藏。原著裡的大反派西爾法（John Silver），這時雙腿健在，還是個鬼頭鬼腦的小夥子。多位史上有名的海盜船長，也在劇中充當配角，鬥智鬥力，打算獨吞或至少分一杯羹，如Charles Vane, Jack Rackham, Benjamin Hornigold，以及凶殘不下男性的Anne Bonny。有陰謀陷害冷血謀殺，也有海陸鏖戰短兵相接。比起另一部作品，可說更符合觀眾期待，口味也更加重鹹，也就無怪乎相對受歡迎了。

「黑帆 Black Sails」劇照

兩劇所描繪的海盜生活，較諸歐洲的封建專制王朝，更接近今日所謂自由民主。譬如船長雖然在海上擁有生殺大權，但權力來源卻是船員投票公推，而且只要不在交戰狀態，隨時可以罷免。當然能當上船長都不是省油燈，影響投票意向的方法，也並非只有演講宣傳道德勸說，刀槍拳頭有時更為直接有效。輸掉選舉的代價，通常也不會很優雅，譬如說跳海或流放無人島之類。無拘無束的海盜式民主背後，每個人都隨時需要以武力捍衛自己的生命財產地位。然而比起封建歐洲，海盜社會至少人人平等，沒有誰天生比旁人高貴。海盜中黑人比例不低，來源多半出自被劫掠的運奴船。只要能打，黑人也不乏躋身幹部，甚至當上船長。可說在法國大革命之前近百年，遙遠的海角天邊，由不法之徒流亡貴族販夫走卒各色人等所形成的奇特社會型態，某種程度竟也體現了自由平等的民主價值。

最後誰也拼不過海盜王－日不落英帝國

儘管個人覺得都不錯看，仍然要提醒一下，兩片均屬兒童不宜，千萬別想像成虎克船長那種卡通片而闔家觀賞，肯定大出意外。

註：圖片來自「黑帆」、「海盜王國」粉絲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