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日來竹塹城外大雨傾盆,雖說眼望窗外淅淅瀝瀝、屋裡靜聽 Miles Davis
的冷音符,也算一種的孤獨的享受,但仍不免想起墾丁的晴空,懷念那傾刻間
就能把皮膚給曬紅的熱力。於是待風雨稍歇,提筆追憶那天衝入耳內的各種聲
響。
....這趟在南行之前,其實也作了點功課,曉得今年分了五六個舞台,但直
到踏進了場子裡,才發現這麼做可不只是讓所有報名的團體都能登台而已,還
頗有點「市場分眾」的效用,有的舞台適合自彈自唱,也有的添上了影像效果
,也算各有特色,倘若當年就能這麼玩的話,想來不會發生民謠大師被搖滾迷
噓下台的慘劇。〈忽然想起, Dylan伯當年卻是改玩搖滾後,被民謠迷一路追
著噓〉
舞台分散四方,但我卻又貪心,一個也不肯錯過,於是打從午后進場開始,
便不斷往返於各個舞台之間,這下雖苦了雙足,但耳朵是快活的,唔,許多我
已不識的小朋友們,玩起龐克可真是出色呀!刷扣虎虎生風,技巧雖有高下,
但意思已到了,也很富感染力,不過甩個頭、轉個身,就把台下坐著的聽眾給
喚起,一塊蹦蹦跳跳、手舞足蹈;另一邊的小舞台,則有人輕輕撥弄木吉他,
伴著輕快手鼓,又是另一種風情。
嗯,確實冒出了不少新的聲響,可惜似乎都還不足以超越從90年代中期崛起
的樂團世代,例如糯米團、閃靈、濁水溪公社、董事長、四分衛、1976等等,
他們所樹立的風格是如此明確,除非在樂團的組成、曲式上能有破格演出〈比
方說, Tizzy Bac?〉,否則不易達到等量齊觀的成就;要耍台客、惡搞,那
濁水溪幾乎已經玩遍了,如何能夠再突破?若要玩死黑,又怎麼可能在一時三
刻間追上閃靈的水平?即便如此,從整個大圈子來看,終究是比我讀書時要熱
鬧多了,新人輩出,只怕其實早有出色的團體竄出,只是我不知道罷了。
....天色慢慢暗了下來,山谷裡吹起微涼的風。此時有個熟悉的身影登台了
,Sugar plum ferry!真是令人懷念呀,上一回瞧見甜梅號的表演,似乎竟是
在學校的大樓前?那真是太過久遠的故事了,小白的裝扮、姿勢,過了六年都
沒變,當吉他緩緩飆起時,真是有著無比的感動,其實我並沒特別喜愛後搖滾
或緩飆音樂,可是總好像從那曖昧的音牆當中,能勾起一些被拋失的青春回憶
似的。
依我的偏見,甜梅號的音樂本與南國的氣息不對味,因為甜梅號是我以為除
了1976之外,最能呈現「台北氛圍」的一個樂團,只不過後者是詩意而具象,
前者卻是迷離而抽象罷了,但此刻來到山谷裡的我,又哪裡管得著這些?只是
這番重逢,就不枉走這一趟。
入夜以後,每個舞台開始展現不同的光與熱,有個台子接連有日本朋友上來
表演,於是台下也冒出不少來自東瀛的訪客,台上即使奏著沖繩古謠,台下滿
頭髮辮的雷鬼模樣浪人,依舊全神貫注;後來有個日本少女上來自彈自唱,小
小地身子卻彷彿蓄積永無止盡的能量,充滿生命力的歌聲迎面而來,此際,有
個日本朋友開始發起螢光圈,雖說我並不愛這玩意,但在這個籠罩暖暖柔光、
有著異國風且不知為何瀰漫「和平」氣息的舞台前,我著魔似地也討了一個,
徹底忘卻多年前正是為了這東西,我才中止了春天裡的南遊。
不一會兒,董事長也登台了。雖說近作開始添了些電子效果,但從舞台語言
、舉手投足到演奏風格來看,仍不減濃烈的草根氣息,忘了是阿吉還是小白講
的,「董事場已經成立九年了」,話一出口,台下旋即響起一片歡呼。撇開多
年來的紛紛擾擾、人事全非,能夠在一把吉他上頭灌注九年的心血,想來即使
連斷了的絃,都會寄宿著魂魄呢。
話說此時場子內還有幾個日本樂團接力登台,說起這些遠方來的朋友,不管
是玩金屬也好、搞龐克也罷,在造型上實在是有一套,即便只是短衫、球鞋,
搭起來就是有味道,有的相當華麗,連小飾品上都見用心〈想像一下NANA
裡的TRAPNEST或BLACK STONES,就是那麼一回事〉,比起來台灣團就多半隨性多了,全然是不同的表演風格。
其中有個不知名的團體,委實是技驚全場,舞台上天搖地動、風捲樓殘,被
音牆掃過,想不跟著搖頭晃腦都難,大夥兒撞在一塊,全都玩瘋了,主唱喊一
句「I wanna be a rock`n`roller!」台下竟也整齊劃一地跟著喊破嗓子狂叫
「I wanna be a rock`n`roller!」果然音樂無國界呀,語言不通又何妨,音
樂對了,就什麼也對了!
....在董事長之後,旺福也上來了,瑪靡和Twiggy從頭到尾都掛著笑容,前
者燦爛、後者靦腆,都還蠻賞心悅目的,說話常糊成一塊的小民,在舞台上確
實很能令人發笑,和夾子的小應是不同類型的笑匠,但倘若以為他只會搞笑的
話,那多可惜呀,小民的吉他彈奏創意十足,仔細聽他在指尖上的表演,有時
比歌曲本身更有趣呢!
夜深啦,唉,在這種場子晃來晃去,實在勾起太多回憶啦,以前在宇宙城地
板上翻撿唱片,在VIBE、地下社會表演的時光,一下子全浮現腦海,最瘋的時
候,每個星期四深夜大學報交版後,竟可再趕到公館去,和朋友訂了凌晨一點
到三點的練團室,熱鬧整夜,不知東方既白。那時團裡有個寡言的貝斯手,多
年以後讀到報紙上的《相對論》,才知原來是教育部長的兒子。....雖說一路
以來先後玩過管絃樂團、樂旗隊且將來打算玩爵士、拉丁,但似乎只有玩搖滾
樂時,才真正是徹底影響了生活態度,改變了觀看這個世界的方式。
....春天當然未必要聽搖滾樂,暖暖晨光裡聽John Coltrane的《My Favorite
Things》,午后聽 W&W五張一套的《CUADERNOS DE LA HABANA》〈哈瓦那筆記〉,夜裡聽Edith Piaf的香頌,都是人生至高享受;這幾篇講太多搖滾樂了,或許過幾天再來聊德布西或 Bille Holiday,但在春雨連綿的竹塹城或台北盆地,倘若空氣太沉悶,有時還是要搖滾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