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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極之旅
2007/09/27 22:40:19瀏覽760|回應0|推薦1

米瑞兒‧珊森先把步槍塞進直升機駕駛座底下,然後坐好,從加拿大海岸防衛隊破冰船狄格羅塞利埃號的甲板上起飛。她透過頭戴式麥克風對我說:「帶步槍是怕遇上北極熊。」珊森這次出勤,是為了搜尋兩個因努伊特族(北美愛斯基摩人)漁民。前一天,我們接到雷索路特灣皇家騎警的通報,說這兩人失蹤了,應是被困在變化不定的冰海上。我們低飛四望,只見破碎的冰原有如一幅拼圖,一望無際,其間是一片片藍綠色的海水。我們搜尋了不久,直升機上的無線電便響起,說因努伊特搜救人員已找到兩個漁民,都安然無恙。珊森掉轉直升機回航。她用手指向下方一座小冰山,叫我看五頭正在日光浴的海象。這位在魁北克長大的飛行員說:「對我而言,在北極飛行似乎不是工作,而是一種榮耀。」我深有同感。所以今年八月,我得知有機會乘破冰船深入北極兩個星期,不禁雀躍不已,馬上從溽暑的蒙特婁(Montreal,又譯蒙特利爾)飛到酷寒的雷索路特灣(Resolute Bay),登上九十八公尺長的狄格羅塞利埃號。這是我十四年來第十四次前往加拿大的北疆。

一九九二年我第一次踏上加拿大北疆,是為《讀者文摘》進行專題報導。當時搭飛機到達伊夸魯特(Iqaluit),看見美如綠松石的冰封海水,不禁嘆為觀止。我還參加了一場海象狩獵,乘著狗拉的雪橇在浮冰上前行,忽然發覺冰面開始迸裂,連忙全速前進,和逐漸分崩離析的藍色巨型冰塊賽跑。我對北極冰的巨大力量多少有了點體會,更加心生敬畏,也更想多點了解這片陌生的土地。現在有機會搭破冰船到北極圈,正是我多年來夢寐以求的事。搜尋漁民只是此行的一段意外插曲。我們的主要任務是先到巴芬島(Baffin Island)北端的納尼希維克(Nanisivik)裝載燃料、食物、建築材料和一輛小卡車,然後北行一千一百公里,送到艾士米爾島(Ellesmere Island)的加拿大環境部優瑞卡氣象站。其後我們會繼續北行,直到坦奎瑞峽灣(Tanquary Fjord)以及庫亭納帕克國家公園南方的入口,此處離北極不過一千多公里。我發覺,這次出航,狄格羅塞利埃號的船員簡直和我一樣興奮,因為四年才有一次這樣的機會。狄格羅塞利埃號每年一月初到三月間,負責在聖羅倫斯河、沙格內河、聖羅倫斯灣,以及大西洋破冰,開闢航道;六月到十月,則在北極地區幫助被冰封的油輪、遊船等脫困,執行搜救任務,如有溢油污染事故,則負責調查、清理。此外,還要參與物資補給、科學研究、宣示主權等任務。每年只有一艘破冰船會開到優瑞卡氣象站。坦奎瑞峽灣之行更是可遇不可求,途中風光雄偉,世人難得親睹。狄格羅塞利埃號開抵納尼希維克,滿載了補給物資,在和風麗日下,再度啟程。高緯度極區夏天積雪不多,放眼望去,盡是聳立海面的峭壁、遼闊的凍原。那些凍原恍如一幅幅大調色板,其上有粉紅色、淡紫色、或深或淺的綠色和棕色。景色固然荒涼,卻令人心曠神怡。擴音器響起船長的聲音:「右邊有北極熊!」我們跑到右邊甲板,和拿著相機、望遠鏡的船員一起,看浮冰上一對北極熊母子在翻滾、嬉戲。大家都十分興奮,指指點點。船長不想驚擾兩隻熊,放慢了船行速度。狄格羅塞利埃號這時候就像一艘遊船。

我們繞過得文島東岸,島上冰川流到海面,形成一個個小冰山。狄格羅塞利埃號船頭的「刀片」輕易切開海面的薄冰。我愛看寒冰迎著船頭裂開,裂縫像長蛇般向前竄動;船身破冰前進時的顛簸,也令我心潮澎湃。我們開進狹窄的「地獄門」水道,途經苦難灣(Bay of Woe),灣名使人想起早期北極探險的艱辛。出海後的第二天晚上,深夜一點多鐘,我正在夢裏,突然從床上掉下來。破冰船在劇烈震動。我快步跑上三層樓梯,走到船橋,只見兩旁堅冰一邊破裂,一邊發出刺耳的吱吱聲。我們終於碰到「真冰」了!船上的冰學家雷奈.波瓦斯佛後來告訴我:「那冰層有三公尺厚,累積多年,其韌力和混凝土相若。」多年冰層特別結實,因為年復一年的解凍、結冰,把冰內的鹽分、空氣幾乎都擠出。像波瓦斯佛這樣的專家,全加拿大只有二十九人。他們可憑人造衛星資料,協助破冰船領航員規畫最安全的航線。狄格羅塞利埃號有時要破開厚達五公尺的冰層。庫隆姆船長站在節流閥旁,指揮破冰船後退,然後開啟六個十六汽缸引擎,以一萬五千匹馬力往前闖。船身猛烈震動,五公分厚的鋼鐵船頭和堅冰硬碰,開出一條水道。那天晚上,狄格羅塞利埃號顛簸得很厲害,令人難以入睡,而我也不打算睡覺,因為這奇景十分罕見:我看見一幅幅厚厚的藍冰在兩旁相繼捲起、落下,其體積之大,往往和一輛校車相似。

我們航行三天之後,遠遠看到狹窄的斯里德瑞峽灣有一岬角,其上有幾幢房舍,那就是優瑞卡氣象站。氣象站在白雪皚皚、險峻崢嶸的紹圖斯山脈之下,顯得非常渺小孤寂,只是大自然中微不足道的一點人類文明。狄格羅塞利埃號船員無不珍惜短短的上岸時間,波瓦斯佛尤其如此,因為一九九二年到一九九九年間,他以優瑞卡為家,每天撰寫當地天氣報告寄到蒙特婁。他自稱是個「北極迷」:「我很喜歡這個地方,在這裏過了六個聖誕節;人家放假,我就來接替他們的工作。」波瓦斯佛帶我四處參觀氣象站。我看到一群北極野兔在幾間組合式小屋外吃草。來到員工宿舍,波瓦斯佛緬懷當年在這裏居住的日子,非常感慨。我想到長年住在這裏的況味:氣象站只有八個工作人員,而且經常更換,包括科學家、氣象學家和一位廚子;氣溫有時低至攝氏零下六十度,狂風似巨靈敲窗;屋外門戶全部像大型冷凍櫃的門。我看到一個所謂的「巴士站」,旁邊有一幢新蓋的房子,房子裏的探險家休息室牆壁上掛了些探險隊成員簽名的T恤。波瓦斯佛說:「這裏離北極只有一千一百公里。」每年春天,飛機會載來一批批從北極南歸的探險者,他們會在這裏痛痛快快洗個澡,休息一下,再繼續回程。

第二天,我們用一條浮動油管,把燃油輸送到氣象站,然後再度出發,繼續北行二百五十公里,前往坦奎瑞峽灣。破冰船終於來到庫亭納帕克國家公園入口。岸上有幾間棕色的組合式小屋。那天是八月三十日,峽灣海面已經新添了一層浮冰。冬天即將降臨,公園裏所有建築物都已關閉,只有緊急求庇處例外,那天是直升機駕駛員珊森最忙碌的一天,要把四百桶航空煤油用繩索吊送到岸上。到了黃昏,我們在船尾甲板烤牛排、玉米作晚餐。由於是星期天,全部船員依照傳統,穿上白襯衫和有金飾帶的外套。長空泛紅,映照冰川。我們冒著零下幾度的氣溫,在甲板上流連。夕陽陪伴我們到半夜,資深技師富蘭索瓦.孟格蘭舉杯向壯麗的風光致敬:「我們的任務完成了。另一天美妙的工作又將來臨。」

我和這些北極之友相聚的日子到了尾聲。我會懷念其間與世隔絕的寧謐感受,懷念船上各夥伴。這是一個非常愉快、上下一心的旅程。

轉載自 讀者文摘 雜誌

( 休閒生活旅人手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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