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3.4.12  中國文化報/梁建生

圖書館在數位化進程中挑戰與機遇並存。資金不足、技術力量薄弱以及文獻保存和傳播之間的矛盾，是圖書館界需要面對的現實問題。法國圖書館採用商業化模式，借助外力加快文獻數位化進程的做法以及由此引發的爭論，或許能給我們帶來一些思考。

數位圖書館代表著圖書館的未來。為此，世界各國圖書館都在加緊進行數位化建設，以適應網路時代文化競爭的需要。近幾年，法國公共圖書館由於缺少資金和技術力量，為實施高成本的館藏文獻數位化計畫，不得不與私人企業簽約。這一現象引發了社會的廣泛關注和激烈爭論。

國家圖書館嘗試與私企合作
前不久，法國文化部、投資總署和國家圖書館共同發表了一份公告，三方均對國家圖書館與兩家私人企業簽署的館藏文獻數位化合作協定表示滿意。這兩家私企是法國Believe Digital數位唱片公司和美國ProQuest文獻資料庫出版商。

Believe Digital是歐洲數位音樂傳播領域的領軍企業，計畫用7年時間完成國家圖書館館藏20萬張1962年以前的老唱片的數位化加工。完工後，聽眾可免費在加利卡數位圖書館收聽樂曲片段。Believe Digital公司則可透過各種網路音樂平臺提供完整曲目的下載。

ProQuest是世界著名的文獻資料庫供應商，計畫用6年時間完成7萬冊1470年至1700年間的古籍數位化加工。完工後，其中的3,500冊可在加利卡數位圖書館免費查閱，其他文獻可以在國家圖書館館內的1,500個終端閱讀。目前，這些文獻由於脆弱、易損，只能在一臺閱讀器上查閱。作為交換，ProQuest公司將獲得這批文獻的10年獨家使用權，向用戶提供付費查詢。10年之後，這批數位文獻方可全部在加利卡數位圖書館免費閱讀。

自1997年起，法國國家圖書館開始實施卡夫卡數位圖書館（Gallica digital library，加利卡）工程。截至2012年底，可以在卡夫卡數位圖書館查閱的文獻已超過200萬冊。雖然這個數目已相當可觀，但國家圖書館藏書高達1,500萬冊，館藏文獻數位化任重道遠。

國家圖書館館長布魯諾‧拉辛表示，文獻數位化是一項耗資巨大的工程，特別是對那些易損古籍的處理，需要大量手工操作，費時費力，國家圖書館每年要投入100多萬歐元用於文獻數位化。然而，借助有實力的公司的力量，可以達到事半功倍的效果。

里昂圖書館先行與谷歌簽約
在政府撥款有限的情況下，法國一些圖書館試圖與企業合作，尋求資金支持。2008年，法國第二大圖書館里昂圖書館（Bibliothèque municipale de Lyon）與美國谷歌公司簽訂合作協定，做出公共圖書館與私人企業合作開展文化遺產數位化加工與傳播工作的嘗試。谷歌公司免費為里昂圖書館完成50萬冊1920年以前的藏書的數位化處理，里昂圖書館透過自己的數位圖書館平臺Numelyo系統，向讀者提供這些數位文獻的免費查詢服務。作為回報，里昂圖書館授權谷歌擁有25年商業使用權。

2009年，拉辛也曾與谷歌私下洽談合作意向，但由於遭到法國文化界的強烈指責，談判被迫中斷。然而，時任里昂圖書館館長的吉爾‧埃博利卻毫不動搖，認為與谷歌合作有利於文化遺產的保護和傳承。他說：「此項合作無需圖書館支付任何費用，相反，可以使里昂市政府省去6,000萬歐元的開支。谷歌用4年的時間幫助完成一項以我們自己的力量需要150年才能完成的工作。況且，這些文獻經過數位化加工後可以透過數位圖書館平臺向讀者提供。此項於國於民的益 舉，我們何樂而不為。」

是否存在「私有化」風險
法國關於私人企業參與圖書館數位化建設的爭論由來已久。早在2004年12月，谷歌公司就曾宣布，要在2015年建成世界上最大的網上圖書館。當時，帶頭反對這一宏大計畫的是時任法國國家圖書館館長的讓納內。他認為，公共圖書館應義不容辭地承擔起對人類知識進行數位化加工、保存和傳播的職責，而那些以盈利為目的的私人企業遠不能勝任這一使命。為應對谷歌的挑戰，他在職期間創建了國家圖書館自己的加利卡數位圖書館系統，並推動歐洲數位圖書館計畫的實施。

4年之後，里昂圖書館與谷歌簽約，新一輪的爭論再度掀起。反對意見可歸納為三點：一是谷歌製作的數位文獻在搜尋引擎中是根據點擊率高低排序的，人氣旺的文獻無論內容優劣都可能被優先搜索到並排在最前面，而一些重要的古老文獻很可能因為得不到足夠數量的連結而被排到後面，甚至永無出頭之日；二是谷歌免費服務的背後有著巨額廣告利潤，導致文獻排列受廣告效益的支配，這必然影響人們對知識的認知和選擇，不利於文化傳承；三是里昂圖書館與谷歌簽約迎合了谷歌的「文化霸權」，是 「對公共文化遺產的出賣」。

而埃博利則認為，谷歌具有強大的數位化處理能力，為館藏圖書的數位化提供了安全、高效和優質的技術保障。他強調，與谷歌合作可以加快里昂圖書館數位化進程。谷歌提供免費文獻加工服務，為圖書館數位化解決了資金匱乏問題。由於谷歌在全球擁有數以億計的用戶，有利於館藏圖書的廣泛傳播和利用，充分發揮了圖書館的公益性。此外，合作專案涉及的圖書全部屬於可自由使用的無版權作品，並不涉及版權問題。

法國國家圖書館於今年1月與Believe Digital和ProQuest簽約後，社會的批評和質疑聲不絕於耳。許多人認為，與私人企業簽約是國家圖書館的一種策略錯亂，甚至指責國家圖書館涉嫌「公共文獻資源私有化」。法國圖書館員協會主席安娜‧維尼爾號召圖書館界抵制這兩項合作計畫。她認為，此舉損害了讀者的利益。因為按照協議，私人企業將對加工後的數位文獻享有10年的使用權，向使用者提供有償服務，並從中獲利。除了象徵性的一小部分外，大部分文獻不能在網上免費傳播，只能在國家圖書館館內的終端查閱。廣大讀者和研究人員想要獲得網上免費查閱則要等到10年之後。在國民議會，也有議員為此向文化部長提出質詢，他們呼籲公共文化機構應確實承擔起保存和傳播文化遺產的責任。

拉辛對質疑做出回應。他認為，與企業合作是務實之舉。他說，國家圖書館館藏文獻全部實現數位化是一項長期而艱巨的任務，需要幾十年甚至上百年的時 間。與企業合作比自己單做的效率高出5倍，而圖書館只需付出1/3的加工成本。協定還規定，國家圖書館將從企業的數位文獻經營利潤中按一定比例提成，提成 收入全部用於該館以後的數位化工程。「在目前債務危機的大背景下，法國政府和歐盟不大可能大幅度增加補貼，因此，要在短期內完成圖書館館藏數位化，實現文化資源的傳承，拒絕與企業合作是極不現實的。」

拉辛否認「公共文獻資源私有化」的說法。他解釋說，這些文獻的數位版本可以在圖書館的電腦終端查閱，它們的公有屬性沒有改變，圖書館僅是臨時轉讓部分文獻的使用權。法國文化部也認為，協定沒有讓數位文獻產生新的產權歸屬，並沒有損害公共利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