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3.3.4 FT中文網/吉蓮.邰蒂、倪衛國/譯
幾年前,紐約公共圖書館(New York Public Library)的理事們做出了一個勇敢的決定,該館的建築需要升級。於是他們邀請著名英國建築師諾曼‧福斯特(Norman Foster)為這座曼哈頓的標誌性大樓設計21世紀風格的內部裝飾,同時兼具實用、前衛以及節約成本等特點。
去年年底,這一預算高達3億美元、並且還在追加當中的裝修方案終於出爐,並引發了激烈爭論。先不談福斯特關於移除某些色調偏暗的19世紀風格裝飾,以打造明亮通透效果的提議。真正引發爭議的是他希望把很少有人翻閱的老舊圖書從地上展區移走,並放入地下儲藏。此舉可以使圖書館有條件展出來自紐約其他地方的流行藏品(並出售其他大樓),以及開設一家咖啡廳。紐約公共圖書館館長安東尼‧馬克斯(Anthony Marx)解釋道:「我們想把地上區域給人使用,而不是用來儲藏圖書。」或如福斯特所言:「這是一個為紐約人打造一處重要公共空間的機會。」該方案讓某些紐約名流驚恐不已。一位著名的紐約慈善家問道:「我們真的想在那裡開設一家星巴克(Starbucks),而不是存放圖書嗎?」《紐約時報》(New York Times)的著名建築評論家麥可‧基梅爾曼(Michael Kimmelman)近期對有「名人設計師」之稱的福斯特發起了猛烈攻擊,稱他的方案是「狹隘平庸的臺階大雜燴……可能成為工程領域的阿拉莫(Alamo)之戰……以及一個金錢陷阱」。
但事實上,受這一方案影響的遠不僅是建築品味。馬克斯等人正在努力回答的關鍵問題是:如今公共圖書館的存在意義究竟是什麼?為什麼還會有人確實需要這些實體書庫,不論它們是放置在由福斯特設計的位於曼哈頓的通透大樓中、地下儲藏室裡、或是其他任何地方?
這是一個非常難以回答的問題。當紐約公共圖書館靠吸收多家小型私人圖書館的藏書於1895年最初建立時,其創建理由非常顯而易見。圖書是提供知識以及娛樂的寶貴載體,學者(或窮人)很難獲得圖書。
因此,按照典型的美國風格,慈善家們登上舞臺為作為公共品的圖書館提供支持,並留下讓他們引以為傲的遺產。薩繆爾.J.蒂爾登(Samuel J. Tilden)以及約翰‧雅各‧阿斯特(John Jacob Astor)等名流為紐約的圖書館捐贈了大筆資金。1901年安德魯‧卡內基(Andrew Carnegie)捐獻了520萬美元,這是歷史上最大的單筆捐贈之一。這種傳統延續到了現在:2008年,私募股權大亨史蒂芬‧施瓦茨曼(Stephen Schwarzman)捐贈了1,000萬美元,用於修繕42號大街上最具標誌性的紐約公共圖書館大樓。此舉使他的名字和這座大樓永遠連在了一起,並被鐫刻在大樓廊柱的底座上(某些紐約人認為這一榮譽的售價太低)。
雖然像施瓦茨曼這樣的人或許會關心柱上留名,但當代公民是否確實關心這些實體書籍則不甚明瞭。近年來西方世界的圖書館訪問量以及圖書發行量持續下滑,因為越來越多的人轉向了電子書、維基百科(Wikipedia)和谷歌(Google)。為對抗這一趨勢,圖書館紛紛開始安裝新系統,可以提供電子圖書借閱、線上閱讀出版物以及用郵寄方式將圖書送到借閱人手中等服務。其中某些嘗試正變得越來越大膽──甚至可以說得上是絕望。例如,本月德州某縣決定成立一家為自身社區服務的新圖書館,但服務範圍僅限於線上,沒有任何配套的實體圖書或者建築。
這讓很多學者、出版商和圖書管理員都感到頗為恐慌。他們指出,電子書畢竟是不是永久性的;相比之下,實體書籍則具有歷史價值。
單是訪問圖書館的這一行為本身就能讓人產生一種群體歸屬感。或者正如馬克斯所言:「在洞穴中與電腦為伴的孤單生活並不適合我們;我們需要走出門來與人交流。」
但馬克斯也明白,變革的壓力正在日漸增大。而他所在的機構恰巧是訪問人次不降反升的少數幾個西方圖書館之一。去年紐約公共圖書館的訪問人次達到1,820萬,較2010年成長了3.4%。但吸引人們到來的原因並不一定是館藏書庫。
正相反,這家圖書館營運著一系列令人眼花繚亂的社區專案、商業活動、語言培訓以及教育專案,並提供免費上網服務以及電子圖書借閱。自2009年以來,紐約公共圖書館用於電子書的預算規模翻了兩番,斥資100萬美元採購了4.5萬冊電子圖書。按照馬克斯的設想,他的圖書館就像一個龐大的網路教育中心,能向世界任何角落、不論多麼貧窮的人提供書籍。他表示:「我們必須成為領先的教育機構,滿足個體在從搖籃到墳墓的各個階段對知識的需要。」
而這也正是福斯特的設計如此具有象徵意義、並引發如此巨大爭議的原因。如果你認同馬克斯有關電子學習的願景,那麼在圖書館內設立咖啡廳、擺上電腦就有意義;如果你希望圖書館成為令人心生敬意的博物館,那就沒有這個必要。個人而言,我認為最關鍵的問題是打造社區以及獲取知識的平等途徑。但不論何種情況,爭論都會甚囂塵上──即使是在這些莊重而富於歷史感的書庫之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