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烏克蘭文學在十字路口彷徨
2014/07/02 20:39:48瀏覽1256|回應0|推薦3

2014.3.14   北京青年報/傅小平、唐棠、張向紅

烏克蘭文學

強權魯莽如大象,藝文脆弱如細瓷。每當遭逢戰亂和動盪,率先被殃及的總是文與藝。然而,最弱的偏又最堅韌。每一個強悍的王者都渴望帝祚永延,但他們誰也活不過詩人美麗的詩篇、音樂家動人的樂章。

俄烏歐美四方角力,烏克蘭的局面讓人擔憂冷戰捲土重來。此時此刻,我們不妨暫時將目光從紛亂的時事中挪移,試著透過文學、電影、音樂、舞蹈、美術……去了解這個「東搖西擺」的國度。

野心家的表演、戰場上的殺伐、談判桌上的討價還價在時間面前都是泡沫,波濤之下,靜水流深。

一切都會過去,只有文化永恆。

烏克蘭文學長廊裡,回蕩著喜劇的笑聲。從果戈理、布林加科夫(Bulgakov)、伊薩克.巴別爾到當代著名作家安德列.庫爾科夫,烏克蘭詼諧寫作的傳統從未間斷,無論是歷史的變遷,還是時局的動盪,沒有什麼能夠阻擋這笑的力量。

從任何角度上看,果戈理都是一位逗人發笑的幽默藝術大師。他虛構出一些沒有遠大目標和打算的人物,使他們陷入種種可笑的境地,因此有了《外套》《鼻子》等讓人捧腹又不禁心酸的短篇經典。當他意識到喜劇的力量能更好震撼到挑剔的讀者,他覺得不應該白白地浪費掉,就把所有他知道的庸俗惡劣的事集中起來,一次性地加以嘲諷,於是就有了名揚世界的《欽差大臣》。

布林加科夫發誓要用果戈理墓碑下的一塊石頭做他的墓碑,他的夫人幫他實現了這一心願。他受果戈理的深刻影響不言而喻,他能隨時捕捉題材中的喜劇因素,他的幽默也給他振聾發聵的悲劇平添了喜劇色彩,經典之作《大師和瑪格麗特》,更是以魔幻、怪誕的筆法,把諷刺幽默藝術推向了極致。正是意識到自己陷入了果戈理的「陷阱」,巴別爾調整自己的寫作風格,他擯棄辭藻和比喻,力求樸素的文風。但他的作品裡,依然充滿了果戈理式的笑聲。

唯其如此,就不難理解《烏克蘭拖拉機簡史》的作者,父母皆為烏克蘭人的英國作家瑪琳娜.柳薇卡何以欣慰自己也能成為這傳統的一部分,儘管她生活在英國。「喜劇和悲劇應該被同等看待。而幽默是人的一種天賦,它使我們在艱難險境下生存下來,使我們依然保持人性。」當然文學裡的幽默是一回事,現實政治裡的諷刺又是另一回事。烏克蘭與俄羅斯之間圍繞幾位大作家國籍歸屬展開的一系列論爭,就使得這種幽默的文學傳統也不免染上了幾分悲情色彩。

5年前的4月1日,批判現實主義作家果戈理200週年誕辰。兩國間圍繞果戈理國籍歸屬權的戰火綿延,從各自的學術期刊一路燒到網上百科全書Wikipedia。在新聞社區Topix,據理力爭者與惡言相向者皆有。烏克蘭首都基輔的多家書店,公開銷售烏克蘭語版的果戈理小說,民族主義意識強烈的譯者甚至擅自改動了書中的句子,將「偉大的俄羅斯大地」變為「偉大的烏克蘭大地」。

類似的爭鬥近年來層出不窮。此前就布林加科夫的國籍歸屬,兩國學界亦曾發生爭執。但這樣的爭執注定沒有贏家。果戈理出生在烏克蘭,他絕大部分的創作和生活都在俄羅斯,最後也是在莫斯科去世。不能否認的是,果戈理滿懷深情地寫了烏克蘭的歷史,也寫了他在烏克蘭的一些往事。同樣,布林加科夫雖然出生於基輔,卻是俄羅斯裔,終生用俄語寫作。他21歲時去了莫斯科,1940年在此去世。實際上,分裂果戈理或是布林加科夫,就如烏克蘭小說家、國會議員弗拉基米爾.亞沃里夫斯基所說,是「企圖將空氣或永恆不變的蒼穹一分為二。」

毫無疑問,烏俄兩國之間交織的歷史傳統及敏感的地緣政治,導致了這些注定不會有任何結果的爭執。烏克蘭是托爾斯泰名著《復活》的歷史舞臺;影響中國幾代人的《鋼鐵是怎樣煉成的》,其作者奧斯特洛夫斯基也正是烏克蘭人。僅以烏克蘭港口城市奧德薩為例,畫家康定斯基在這裡成長,這裡也是詩人安娜.阿赫瑪托娃的出生地。當這座有著「再造彼得堡」使命的城市發展至一百年時,猶太人作家巴別爾寫下了他蜚聲世界的短篇小說集《紅色騎兵軍》。

烏克蘭文學01

烏克蘭人正在重塑自己的文學版圖
很顯然,烏克蘭人正在重塑自己的文學版圖。如今,在烏克蘭的中學文學課裡有兩個內容:烏克蘭文學和外國文學,俄羅斯文學被列入外國文學。與此同時,烏克蘭政府強令在學校裡普及烏克蘭語,而俄語和英語、德語等其他語言一樣,只作為外語選修。這意味著在此語言環境下成長起來的孩子將不會說俄語了,他們或許需要借助翻譯才能閱讀俄語文學經典。

在烏克蘭文學教材的描述裡,是詩人謝甫琴科開創了烏克蘭現代文學的歷史。這位農奴出身的大詩人,命運極其坎坷。他只活了47歲,其中24年過的是農奴生活,接著是10年的流放,其他13個所謂「自由」的年頭,是在沙皇的憲警監視之下度過的。他以18世紀烏克蘭農民反波鬥爭為題材創作了長詩《海達馬克》,還寫了反映當代烏克蘭農民生活的詩集《三年》。1861年3月10日,他於彼得堡病逝,按照他在《遺囑》一詩中的願望,葬在烏克蘭第聶伯河畔故鄉的大地上。

同在烏克蘭出生的前蘇聯作家左琴科(Михаил Михайлович Зощенко),則繼承了果戈理的幽默諷刺藝術。他善於從人們習以為常的平凡瑣事中攝取題材,嘲諷形形色色的市儈心理、庸俗習氣以及官僚主義作風。他最重要的作品是晚年創作的《日出之前》。在這部作品裡,左琴科對人的夢境、心理與行為、意識和潛意識進行探究,以生動洗練的文筆展示了個人的心靈史。小說前半部《幸福的鑰匙》於1943年發表後中途被禁。左琴科因此受到批判,並失去了工作。在他生命的晚期,他靠做皮匠過日子。雖說以他的遭際,活到了1958年已是奇蹟,但他還是在「日出之前」隕落了。

烏克蘭文學02

另一位前蘇聯烏克蘭作家岡察爾要幸運得多。貧苦農民家庭出身的岡察爾,與上世紀烏克蘭民族的歷史以及烏克蘭人民的命運緊密相連。1995年去世前,他是烏克蘭作協主席,科學院院士,他的名字在烏克蘭國內與舍甫琴科一樣無人不知。他去世後,烏克蘭人在他的故鄉、母校及他居住、工作過的地方,豎起了他的塑像和紀念碑。他的名字被用來命名一艘輪船以及第涅伯彼得羅夫斯克的一條街道。他最重要的作品,是以親歷衛國戰爭所得的豐富素材寫成的三部曲《旗手》。隨著他最後一部長篇《你的霞光》的問世,前蘇聯文學的浪漫抒情派落下了帷幕。

浪漫主義的霞光已不再閃耀
浪漫主義的霞光已不再閃耀。事易時移,烏克蘭前輩作家堅守的文學傳統逐漸失落。早在上世紀20年代,烏克蘭文學界就出現西方化傾向。在後獨立主義浪潮中,烏克蘭語與烏克蘭文化更深地植根於本土,改變了對前蘇聯的依賴關係。尤里.安德魯科維奇等革新者,隨之提出了向西方學習的主張。烏克蘭著名的表演團體布巴布,及在其影響下湧現的園圃派、字母喪失派等團體,在許多方面都帶有美國上世紀五六十年代「反主流文化的一代」的文化特徵。

在這樣的背景下,安德魯科維奇寫出了他的早期作品《娛樂》(1992)和《莫斯科》(1993),將烏克蘭作為俄羅斯的對立體來界定國家身分。他發表於1996年的小說《墮落》,則展示了脫離蘇聯聯邦後的烏克蘭,在全新規劃的歐洲版圖上尋求新的身分的漫漫征途。小說主人公斯達卡.普夫斯基,在前往威尼斯參加會議的途中,發出世界處處是後現代式的荒誕,地平線上還會有什麼的疑問。他就像凱魯亞克式的英雄不斷尋找著驚險經歷,但永遠也擺脫不了自己的民族身分。

對新的身分的尋求,在另一位烏克蘭作家安德烈.庫爾科夫(Andrey Kurkov)那裡,有著更為複雜的體現。庫爾科夫1961年生於列寧格勒附近的一個小村莊,兩年後,隨被裁撤的軍方試飛員父親移居基輔。如今,他和他的英國妻子及三個孩子住在基輔,但他是家裡唯一的烏克蘭公民。他的小說多以「後蘇聯時期」的烏克蘭為背景,具有強烈的荒誕主義特徵。在他情節複雜的小說《總統最後的愛情》裡,烏克蘭總統被政敵下毒。這本書完成數年後,2004年,烏克蘭總統候選人尤先科竟然也被離奇下毒,這個國家隨後發生了橙色革命。他在書裡也寫過俄羅斯和烏克蘭之間有一場天然氣危機。兩年後,俄羅斯就關閉了通往烏克蘭的輸油管道。

庫爾科夫憑藉小說《死亡和企鵝》在西方出名,書的主人公是訃告作家維克托以及他的寵物企鵝米沙。他的作品總是極盡荒誕,但透過荒誕又能讀出烏克蘭人政治和心理上的痛苦。雖然烏克蘭人讚賞他的寫作,但在烏克蘭民族主義的潮起潮落中,他用俄語寫作的事實,卻不時會成為爭論的話題。

時光倒流幾十年,布林加科夫和巴別爾的創作,正是得益於俄語和烏克蘭語的交相輝映。巴別爾不僅用烏克蘭語和俄語,還用奧德薩本地的半烏克蘭、半俄羅斯俚語以及猶太語排列組合,混雜穿插,編織出19世紀末和20世紀初南俄港口的市井之聲。而烏俄兩國對傳統文學資源的爭奪,更像是浮面的政治、民族之爭,其掩蓋的另一個事實是,烏克蘭的青年一代,正在快速遠離俄語文學經典。

在接受俄羅斯《觀點報》的採訪,被問到媒體把自己與卡夫卡和果戈理比較的評說,庫爾科夫顧左右而言他道:「在英國有時把我比作狄倫.馬特。我喜歡這位作家,但是老實說,我不理解這種比較。」如果說果戈理以來的俄語詼諧寫作傳統,曾塑造了烏克蘭文學充滿生機與活力的面貌。如今的烏克蘭作家面對這份傳統,則多少顯得有些曖昧。一如在俄羅斯與西方國家之間的擺蕩,是如此微妙地影響著眼下錯綜複雜的烏克蘭政局。

烏克蘭文學03

3月9日是烏克蘭大詩人塔拉斯.謝甫琴科(ригорьевич Шевченко/Tapac IIIebyehko, 1814-1861)的二百週年誕辰。聯合國教科文組織已將2014年定為「謝甫琴科年」。我們選登一首詩人代表作紀念這位詩人並由此回顧了烏克蘭詩歌長廊中那些精彩的回聲。

〈遺囑〉

當我死了的時候,
把我在墳墓裡深深地埋葬,
在那遼闊的草原中間,
在我親愛的烏克蘭故鄉,
好讓我看見一望無邊的田野,
滾滾的第聶伯河,還有峭壁和懸崖;
好讓我聽見奔騰的河水
日日夜夜在喧吼流淌。
當河水把敵人的汙血
從烏克蘭沖向蔚藍的海洋……
只有那時候,我才會離開
祖國的田野和山崗──

我要一直飛向
上帝所在的地方,
但在這樣的日子到來以前,
我絕不會祈禱上蒼。
把我埋葬以後,大家要一致奮起,
把奴役的鎖鏈粉碎的精光
並用敵人的汙血
來澆灌自由的花朵。
在偉大的新家庭裡,
在自由的新家庭裡,
願大家不要把我遺忘,
常用親切溫暖的話語將我回想。

評析:謝甫琴科在距他離世前14年的1847年寫下了傳世詩作《遺囑》,在這首詩中,詩人表達了他對受到外民族壓迫的烏克蘭民族和人民必勝的信念。生在烏克蘭,葬在故鄉邊;用敵人的汙血,澆灌自由的花朵;號召大家一致奮起,看不到勝利就絕不向上蒼祈禱,並且憧憬著未來偉大、自由的新家庭和新希望……字字句句,鏗鏘有力,鼓舞人心!而在謝甫琴科離世僅幾個月後,烏克蘭人民推翻了俄國沙皇農奴制,獲得了自由。

烏克蘭文學04

〈要永遠這樣!〉

要迎著逆流
奮不顧身地前進,
要背著受難的十字架
從初生一直到死!

要憑著真理──為了自由
去和邪惡戰鬥!
要在人民中間
播下那自由的種子!
……

高舉起科學的火炬吧,
去和黑暗鬥爭!
世界上還沒有
這樣犀利的鋼刀,
暴君可以用來
宰殺真理和自由!
世界上還沒有
這樣熾然的烈火,
能把人的事業和孱弱的身體
永遠一齊燒成灰燼!

評析:伊萬.佛蘭科(Івано-Франківськ, 1856-1916)的詩歌題材主要以政治抒情詩為主,在詩歌的技藝方面比前輩又有了一定的創新。如果說謝甫琴科是烏克蘭文學的奠基人,那麼佛蘭科則樹立了烏克蘭文學史上的另一個里程碑。這首詩歌,與謝甫琴科的《遺囑》有異曲同工之妙。逆流而行,出生入死;在人民中間播撒自由,用科學的火炬與黑暗鬥爭。雖然當時烏克蘭人民已經推翻了農奴制,人身獲得了自由和解放,但是仍然受到俄國沙皇的集權統治和壓迫,他們繼續在追求精神自由的道路上逆流前進。

〈唱吧,我的歌〉

我被俘虜了的思想長久地沉默著,
就像小鳥兒被關在陰鬱的籠子裡一樣。
……

我的歌,現在是你醒來的時候啦,
張開為悲哀所困憊了的翅膀。
我的歌,現在是你跳躍的時候啦,
聽,風怎樣在大海上嬉戲喧嚷。
我的歌,像多量的水流衝激起來,──

它並不知道要被驅向何方。
我的歌,像自由的海鷗急飛過去,──
它並不怕會在海裡死亡。
唱吧,我的歌,像在空曠中的風一樣,
激起波濤,像深淵在沸騰!
……

評析:列霞.烏克蘭英卡(Лариса Петровна Косач, 1871-1913)與伊萬.佛蘭科幾乎是同時代人,是十月革命前烏克蘭著名的女詩人、劇作家。她的詩歌創作深受謝甫琴科的影響。這首詩以「歌」為主題,充滿了對自由的渴望,詩風柔美。

三部作品使我們了解了幾位烏克蘭詩人在詩風、詩歌精神上的代代傳承,也為我們階段性地展示了烏克蘭詩歌史的發展歷程和烏克蘭文學史上如銀河般美妙的瞬間。

( 知識學習其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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