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齊瑞爾的說法：黑暗是由極度壓縮的光分子所組成。

　　所以，黑天鵝和白天鵝是一體的兩面。

　　生性拘謹、壓抑且要求完美的主角妮娜（娜塔莉波曼飾）為了爭取芭蕾舞后之冠，用盡全部生命的專注力探索她體內被深鎖的那隻黑天鵝，而她的靈魂也因這充滿精神荊棘的折磨而分裂了：一個是白天鵝妮娜，一個是黑天鵝妮娜－－她的光明面和黑暗面。在巨大的壓力下，她逐漸分不清楚那些破碎的自我到底哪一個才是真實的。而一心想在女兒身上完成自己無法成就的舞伶夢想的神經質母親，也在關愛（無夢想）和控制（有夢想）的雙重衝突中崩潰了和女兒之間的關係。

　　蛋糕事件可以看到妮娜母親的控制欲和神經質。還有她睡在女兒房間沙發，差點嚇死沉醉在自慰情緒中的妮娜，種種細節，在在顯露她的那種不正常的焦慮。而妮娜不自覺間的抓背行為，除了可解釋成精神分裂的前兆，是否也意味著對母親有形的無聲抗辯。

　　莉莉（蜜拉庫妮絲飾）是另一個妮娜無法超越的挑戰，但她至少可以從莉莉身上找到逃避母親的勇氣。妮娜和莉莉擦身的第一場戲是在地鐵車箱裡，她從黑暗的車箱玻璃看到莉莉的背影，幾乎和自己一般無異。這個巧合種下精神分裂的劇情開端。莉莉代表的是妮娜無法企及的那個部分。她發現自己無法做到的，莉莉輕鬆就做到了（反過來說，莉莉也無法做到她輕鬆可以做到的東西）。她羨慕甚至嫉妒她，更害怕被取代－－發展到後來已經是被害妄想的症狀了。一方面，她持續在化粧間偷取貝絲的小東西，好像希望從首席舞伶身上偷取達成完美的力量，這也預示了她嚴酷的自我要求和極度的沒有自信。後來，妮娜把自己黑天鵝的部分投射在莉莉身上，彷彿也想從她身上（譬如性的交流）獲得黑天鵝野性的內涵。她希望把莉莉變成自己的一部分，又害怕被那個部分吞噬。

　　貝絲的地位就像一個可望不可即的頂點，然而貝絲的失敗卻跟自己的成功連在一起。妮娜去醫院看貝絲的同時，也看到了自己內心深處的恐懼。後來，她發現自己不對勁時，想把偷來的東西還給貝絲，是否疑心她一併偷取了貝絲身上的詛咒？

　　總監湯瑪斯黎洛（文森卡索飾）為了激發舞者的潛能無所不用其極，他狂傲的態度，敢於觸犯身體的禁忌，於是被（謠傳？）戴上一頂風流的高帽（如若不然，他就是最高明的風流胚子）。在妮娜心中，他既是天神又是惡魔。他早就看出她驚人的天分，但為了挖掘她的潛能，他不計後果的以直接赤裸的方式挑逗她，甚至故意令她失望。然而，他最大的用意也許只是想喚醒在她裡面沉睡的黑天鵝。感性又單純的妮娜卻因此混淆不清。情欲和戲中的角色可以結合也可以分離，但她已全心投入表演的風暴中，無法抽身。有一場湯瑪斯黎洛和莉莉做愛的幻覺，證明了她最害怕被挑起的恐懼－－同時失去他和她以及她的角色。

　　隨著劇情的推進，每一步都在強化妮娜的恐懼。她活在恐懼中，因為她的欲望把她推向完美的高峰也同時推入死亡的谷底。唯有讓自己徹底進到黑天鵝的精神和身體，才有力量對抗黑暗、壓力和來自母愛的掌控，同時也才有力量在舞台上發光發熱。然而，她最後選擇躍進黑天鵝的火焰裡。就像最後一幕哀慟欲絕的白天鵝，其實已經是透支的妮娜，用生命換得一個完美的句點。

　　完美，對妮娜而言何其重要，又何其具有不凡的深義－－她的努力、血汗和處心積慮，都在這個狀態裡得到安息。

+ 希望這不是娜塔莉波曼的最高峰。她揣摩劇本和妮娜這個角色的用心之深令人激賞。看看前後判若兩人的黑白天鵝，讓人不禁起雞皮疙瘩。實至名歸的影后。

+ 題外話：飾演貝絲的薇諾娜瑞德是個意外的驚喜。過程中我一直覺得貝絲非常眼熟，薇諾娜瑞德這名字浮到嘴邊，又被心裡的另一個想法推翻了。她的表演風格完全兩路，讓我不敢認她。覺得她的演技進步到讓人覺得陌生的地步。真高興看到她。希望她已經從她自己的黑暗面中走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