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大約是十年前了吧？在海南島西部荒野，那片荒野極原始，長著小葉桉、木麻黃和多年前日本人用飛機撒播的飛機草。一棵草本曼陀羅就長在遊艇租賃小道旁，當時是不知其大名的。稀稀落落開著幾朵大喇叭花，慘白，無光，無香，花的喇叭筒部泛著綠色，覺得白綠色的花是不祥的，邪氣的。當時我一個人在林間散步，周遭靜得可怕，遠處有村莊和墳場，覺得這種花是屬於墳塋的，很不吉利。

 前幾天清晨出門散步，在一條剛建成的旅行社大路旁又看到了它。或許跟這段時間眼花繚亂地看植物有關，我看到它的第一眼就反應出，它的名字應該叫曼陀羅。長了好幾顆果子，果子上密佈著綠刺。開了兩朵白喇叭花，依舊無光無色，平淡無奇，美麗是談不上了，甚至有些低賤。早年看亦舒的小說，第一次知道了曼陀羅，她描寫的曼陀羅是美麗之極，邪惡之極的。人家拍的曼陀羅怎麼那麼美？紅色紫色黃色的就不必說了，就是白色的，也美麗極了。並且人家拍的那些花兒是下垂的，我看到的花兒為什麼是直立的？莫非它不是曼陀羅？回到家裡，我開始大量地查閱資料。這才發現，我遇到的是草本曼陀羅，人家拍的是木本曼陀羅，花朵下垂且有香，並且花的喇叭筒可長達35厘米，所以美麗優雅。

 我國最早記載曼陀羅的書是宋代周去鈞的《嶺南代答》：“廣西曼陀羅花，遍生原野，大葉白花，結實如茄子而遍生小刺，乃藥人（毒害人）草也。盜賊採，幹末之，以置人飲食，使之醉悶，則挈篋而趨。”蒙汗藥的主要原料就是曼陀羅，不由得想起王朔的書《美人贈我蒙汗藥》，若是改名為《美人贈我曼陀羅》，豈不是好？但當時的王朔名氣如日中天，肯定不會同意的。蒙汗藥有些肉感的，曼陀羅只剩清雅了，叫他還怎麼賣書去？前幾天去買書，看到王朔的書《我的千歲寒》和《致女兒書》堆放在店子角落裡，看來真的不好賣了。商家不可能跟作者有仇的，專門把他的書堆在角落裡。王朔當年曾牛逼成啥了，如今居然也被冷落成這樣。扯遠了。

 忽然記起兩個月前在一片臨近海邊的荒野裡有株草本曼陀羅，當時還沒開花。也不知哪來的勁頭，今晨早起就趕去了。遠遠地看見一片白花時，就被驚得嘆了一聲。以前一直以為草本的不如木本的漂亮，是因為沒開成勢啊。原來曼陀羅要開成勢，才有強烈的震撼力。今天看到的曼陀羅花，真真跟亦舒所渲染的不差幾分了。它們開在一個人為的斷崖高處，有兩個我那麼高，我高舉相機才能拍到。翻來覆去拍了七八張，還是不死心，繞到崖後，高大的斑茅叢中居然有可行之地，我爬了上去，一口氣拍了三十多張。我喜歡拍花兒，卻從來沒有一種花能讓我一口氣拍下這麼多。這，也就是曼陀羅異乎尋常的魅力吧。我們常說的花王是牡丹，但《鏡花緣》中百名花仙排位，司曼陀羅花的仙子可是排在第一名的。

 李時珍在《本草綱目》中說：“相傳此花，笑採釀酒飲，令人笑；舞採釀酒飲，令人舞。予嘗試此，飲須半酣，更令一人或笑或舞引之，乃驗也……”人家李時珍的搞醫學的，便是出了亂子也可以解。我是不敢碰花兒們的，只離得稍遠嗅了嗅，沒嗅出什麼味道來，就趕忙走下斷崖。這斷崖並不算高，卻又一次驗出我恐高的毛病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