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消逝的氤氳 2
2006/01/18 06:31:54瀏覽1549|回應0|推薦3
他母親檢查後發覺腦脊髓又長一瘤,如若這次未曾昏厥,就不會發覺到,可能活不過二到四週。令人都感到很驚險,然而病痛的效應蔓生開來,痛楚不止的肆虐,躺在病床上得靠止痛葯遏住疼痛。治療過程更是苦不堪言,看不出任何好轉,教會裡的教友們陸陸續續來看望。常一齊祈禱,墾求天上的父帶領荀師母渡過黑暗的峽谷,然而多半的時間荀禱祝的母親都是上了麻藥昏睡著,醒過來時,還是叨念著回家。教友們老說著「上帝福佑荀師母」 聽來像是不關痛癢的句子。

家人看在眼裡,知道情況是急驟直下。他弟弟不經心說了句 「這樣子拖下去也沒什麼好, 」 令荀禱祝異常憤慨,然而自己對母親的照應還不如他,又何能怨懟於人呢?母親一直最護著的弟弟,竟然還有這樣的想頭。可是他自己難道不是遷怒?可能感情都在悲苦中,情緒難免激昂。

但他母親再也未能回到他的家,腦脊髓的瘤雖及早發覺,並未能延長多少生命。不過是他母親自己的意思要醫院終止繼續痛楚磨難的治療,無可挽回了,弟弟也覺得拖下去沒有好處,繼續治療母親徙致受罪,可以停止治療,只用麻藥。但是事到臨頭大姐.妹妹卻不同意這樣處置。

「我們不是沒能力,為什麼要讓醫院這樣做。」

妹妹慣常是沒意見的,這個時候又呼和大姐。荀禱祝覺得奇怪,原先是大家的共識,突然間變成他們 夫妻倆的意思。自己完全沒有考慮到金錢或生活上負擔的事,他們難道以為他作哥哥的怕將來照應的麻煩麼?他向來覺得自己得負擔父母一切,何以別人就沒想到不是他一個人的母親,就不會來分擔一些; 當然他們是分擔了照應的工作。可是並不是自己一廂情願的意思要放棄治療,在是除了只會增加病人的苦痛與家人持續的負擔。並沒有更多的意義。他們夫妻根本不在乎會怎麼拖下去,最有這種意思的應該是弟弟,但別人表一示意見來,他不但不堅持反而站在她們那邊 至少態度上是如此;雖然沒有跟著醫務人員的意見認為他們是不孝的。

但是這個時候也沒什麼好爭持,荀禱祝反而堅持並且勸說他們大家如繼續治療下去只有使病人斷續受苦,不會有好處,。而且母親意識清醒時本人也表示不願意繼續。最後荀禱祝更暢開來說:他並不是在乎花多少費用,只是覺得完全沒有幫助。如果他們巷堅持,那他們接手一切,包括照應看護與費用。這種態度下沒人好同他爭執,姐弟們只得同意讓醫院停止治療。

停止治療不久後,她母親就去世了,人生的意願常常是反逆而行,當初力勸他母親搬來他家同住,要將持到母親的体力實在撐不住時才肯過來,這回在醫院念念不忘回來,卻再也不能了。

荀禱祝趕到醫院,大姐流著淚跟他言講:

「禱祝啊,你連媽最後一面都沒趕到。」

他站在那兒矛盾而自持,儘在想那句話裡責怪意思,不知道怎麼回應才好。怨惡自己沒有悲戚哀傷的感情,可也不願自己表現出淡漠無感的外觀,尤其有了前面不再延續治療的爭議之後。心裡頭自己辯白,最後一面見不見其實無所謂,負疚底意念此刻真正濔漫全身。雖然認定自己沒有做錯,已不再需要形式的意義,可終暗暗會覺著有著違背倫常內疚。希望感觸一直持續,譴責自己不夠關心,不想多承擔義務或者是責任。也許沒這麼糟,但覺得自己確實有著感同身受的難過,不是浮面的情感,真正在体會內心的傷痛情緒。

雖是基督徙,喪禮還是傳統的儀式。因為美國回來的大姐及其夫家的堅持。姐夫家是本地望族。作為杖期生的父親,雖是老牧師,主持過無數的告別式,輪到自己太太時,諷剌的是;已失去識別能力。生活是一天天底過來,所有過程是無以明之地沈陷。想扒開窗扉,雖未拴上栓子,卻忘了下一步是開或拴上。仍然孜孜矻矻守在原處,不願他去,能夠多候一天就多待一天。

長長的守靈夜,家人要分兩段來熬夜,荀禱祝是過了午夜接替妻子女兒,覺得獨自來應付就可以。勸大家都回去過夜休息,好儲備体力來應付第二天的靈堂頹長的儀式。可是弟弟、妹夫寧願留下來守夜。螢光燈下彼此交換一些回憶與感觸,弟弟與妹夫週末寺兩人可是經常熬夜打麻將,都是牌迷。然而都是白天有工作的人,過了午夜的睡眠時刻平日打牌雖上勁,空熬可頂不住的瞌睡。最後還是接受勸告,讓平日較為自由的荀禱祝獨自留下。

棺木中平躺著的軀体,刺繡底綢緞袍子是套上去的,內部墊襯過的下頦顯得豐盈圓潤。神色和生前完全不一樣,殭硬而且打上太多胭脂,屍体表面已逐漸氧化,白色燈光強烈地打照在身上,相對於靈堂前端,整付門面是暢開的入口台階,外面是一片墨黑,水泥地面濕淥淥地,不時呼嘯而過的朔風帶來迎面的雨絲。

他不想在這種環境裡再用書本來埋葬自己的意識,隱約中熱切地想分辨清楚沈澱在心裡面的晦澀,有些意念不容情的剌戮著自己,可是知覺到地意識都是用一種不在意或者說是忽略的方式來讓之溜去流失。此刻他要痛切的反省追蹤;首先突出來意像的是;有那麼一夜,母親經過一場難熬的手術後,他留在病房相隔空著的床舖陪她過夜。半夜被唏噓的聲音弄醒,過了很久才弄清楚是他母親在啜泣,他躺在床上沒出聲,同樣底覺著病苦與痛楚是執拗不移地折磨身体及靈魂,更且真切地体會到埋藏在記憶裡層底絕望,已無可挽回底席捲而出淹漫過傷痛地意識表面,以及深植其間孤單無助。一整夜望著微弱燈光下的白壁,荀禱祝不曾閤眼。

睜著眼,他看到孑然一身的母親其實與誰都不相干。獨自為殘破無助的身軀哀憐。丟棄不掉的生之眷戀,覺得像在乾枯的河床上拖曳著疲憊殘破的軀幹,拚命底想達到對面的岸邊,也許那時候他是在夢境裡。憂戚已濾過心頭,只是些殘餘的影像在糢糊底似幻似覺中,不斷飄颺而過。

時光荏苒,荀禱祝對他母親的眷戀追念,永遠繫連著童年回憶。小的時候常常會對家人不滿,總覺得他母親偏坦者弟妹尤其是他弟弟,弟弟一直不像兄姐那麼出色,頑劣又不肯用功,因之母親的關注也都在弟弟身上,弟弟向來跟母親最親近,他是嫉妒弟弟的甚至母親。經常憤恨不平,然而並沒有多少時間讓情緒滋長,童稚時的念頭,不特意追索根本忘到那兒去了。幾乎完全忘記此類過節,然也不能說毫無印象。現在終於到了沒有母親的時候,他頭腦渾噩一度懷疑他是在等待這一刻,有需要報復嗎?從來沒有的念頭,怎麼樣也不曾覺得過?母親是自己無盡需索的源泉,本身也許就是不休的奉獻。還是日子活得好好時過得太快了。截然覺著冷凜底孤零,感到像個孤兒。到了這種年紀依然有著憐憫自己的感覺,世上再也無人如此無我地幫助他,也許還有妻子,但是不一樣。然而內裡真正底感應到的是罪孽自私,永遠只想到自己。太忽略父母,以及旁人。想起父母為他做得種種,從心內底覺著汗顏,而且從不知感激,彷彿是應得的。在諸事不順的時候,母親一直不移地站在他旁邊,考不上研究所的時候。他母親貼私房錢支助他出國。林林總總的事故母親永遠頂在他後邊幫忙對抗,甚至對抗他父親,不讓他父親過度的要求壓倒他。

追憶得愈多,就逐漸体認自己對父母的泠漠寡情,他們需要的時候,他沒有站過去,還是表示得不夠。她母親最後只是要求他們子女善待他們的父親,不要因為意識知覺逐漸喪失,不回應他們的關照就認為不需要對他表示感情,不再去看他。也許她深深体會子女身在身邊的疏離。他並不是那麼忙,卻不願多分些時間給他們,總覺得自己做得己夠了。是嗎?也許是夠了。 人生苦短,認真想做一番顯赫的事業,要在人海中浮凸顯現出來。分給自己的時間永不夠。又何能滿足旁人呢?沒有人安於庸碌,況且所有的人都只看你的成就,順應人情的濫好人絕不為親友大眾認可尊敬。然而所有的努力都得全力以赴,從曉事以來,自己從種種歷練過程中体會,而且是一步步慢慢的恫悉出,雖僅是簡單易理解的事實,對世上所有的鬥士而言,只不過另一個淺顯自明的法則,然而無論是明諭或暗示;他都得穿越整個山徑或艱辛底跋涉過荊棘叢林,才能体會出如此淺白易懂的事實。人們一定得要把所有的時間,甚至更多用在自己所從事的書本或工作上。要不然就勝不過對手,更惶論先跑一或半步。而且得具鐵石心腸的,為求目的不擇手段的,要有這種決心才能衝出重圍。


消逝的氤氳 3
( 創作小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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