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家的手其實已微微顫抖了,但他終究沒有落筆。他只是沉沉地闔上眼簾,彷彿已經入定,或者就這麼盹著了。而筆尖上的墨水,終於承受不住時間的重量,啪噠一聲,滴在宣紙上。
一輩子不受書壇重視的書法家,依舊窩在他那小小的陋室裡,天天寫字自娛。直到95歲,才被驚豔的學者發掘,開了生平第一次個展。而今,書法家102歲了,除了耳目不聰、行動不便之外,身體也早已虛弱得無法再寫。
我從老人家的身影縫隙,望見牆上那些過往的作品,一字一字雄渾奇絕,有亂石崩雲的氣勢。那是他寫給時間的戰帖。如同此刻拍攝之當下,任憑光影在他身上流轉,那握筆的手,猶不肯向歲月低頭。墨水滴落的一霎,我看到的不是時間的重量;而是一滴水終於流入大海,因而永遠不乾不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