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諸歲月

最近和一位中學同學連繫上。她說的人和事我都知道﹐
所以可以在電話裡敘舊﹐一談幾個小時。

雖然我們倆同學了六年﹐可是自從中學畢業以後都沒有再見面。
我們都是女中軍樂隊的成員﹐當我決定放棄聯考接受保送軍校時﹐所有的保送生是要在大專聯考前就去軍校報到
(大概是避免軍校志願生人口流失罷)。
報到那天﹐
全隊的隊員還特別帶了樂器到基隆火車站吹吹打打給我送行。
那也是我們最後一次聚首。

最近還是透過間接的朋友在電腦上連了線。
那人和她是大學同學﹐
她們那一班在畢業後常有連繫﹐不過我們中學時代的事﹐
那些大學同學就說不上話了。

說起這位同學﹐在中學裡﹐和我不是一國的。
如果把我們兩個人的生活各畫一個圓﹐
相交的區塊卻只有小小的﹑屬於軍樂隊的那些片段
而她暑訓時已經被新竹中學的一位男生盯上
那人天天晚上會到女生住的教室窗外找她聊天
結訓後兩人還繼續保持連繫﹐又先後考取同一所大學
不過由於家長為省籍的事橫加反對﹐戀情終未升溫
男婚女嫁﹑子孫成群之後﹐她竟在電話那端幽幽地嘆了口氣：
「其實﹐那時如果和他結婚﹐不知道會怎樣」。
這些﹐都是最近才聽她說的

那時候我們各自有好友圈子﹐她的功課比較好﹐
我從初中一直到高中都屬於不用功﹑成績差的「放牛班」。
不過﹐我的數理雖然差﹐可是作文卻比較好﹐
也有和我氣味相投的朋友。
我不記得曾在學校和她聊過天或者一起做功課什麼的。
後來我進了軍校﹐沒繼續連絡。
即使畢業後同在新聞界服務好像也沒有採訪過同一路線。

中學畢業五十年後﹐這個等於是撿回來的友誼﹐
還是拜史蓋匹Skype之賜。
有一天﹐我們同在線上﹐透過朋友的朋友連線﹐說上了話﹐
兩個中學同學終於打開了話匣子。
關於我的事﹐我乾脆把布落格的網址傳過去﹐
免去許多「自君別後﹑說來話長」的口舌﹐讓她自已看。

不過﹐在漫談中﹐竟喚回她不少往日心中的漣漪﹐
電話的那一端﹐時而傳來哽咽﹐
說到她的婚姻﹑育子﹑學業﹑職業﹐一股股潰堤的辛酸
與丈夫離異後, 獨自面對所有的橫逆
受歧視的工作環境, 生病的幼兒, 加上期末考試的煎熬
病過幾年, 病到隨時準備揮別西天雲彩
病好了又重返校園
她從小喜歡讀書, 會讀書, 快六十歲時讀到一個法學博士
我是毫無疑問地頂禮膜拜

有時﹐她覺得很值得把故事寫下來。
我就問她﹐為什麼不寫呢?
她給了一大堆理由….
然後﹐她說：「我的故事﹐真可以給妳寫成小說。」
可是﹐我不會寫小說。
除了傾聽﹐我這老同學還能為她做什麼呢?

大概又看了幾篇我的文章﹐
過了幾天﹐她說：「妳還是寫散文好了。」
因為﹐她覺得我沒有經歷過什麼滄桑。
~~並不是說我沒有感性的一面﹐
而是她說我「內心太善良﹐又幸運地遇到好人」。

我早就知道自已不是寫小說的材料。
別人的親身經歷往往是我不能置信的奇幻。
人生活到這個年紀﹐回顧前塵往事﹐
也都是一篇篇沒有腳本的故事。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