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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項塔蘭》(下)
2010/12/22 20:41:00瀏覽10|回應0|推薦0
項塔蘭   葛雷哥里.羅伯茲

哈雷德,我的第一位導師,他把自己的過去放在眼裡的聖殿之火中,且以一塊塊破碎的心添旺火勢。我在獄中,在戰場上,在走私販子、傭兵和其他流亡者廝混的巢穴裡,見識過哈雷德這類的人。他們有某些共通之處。他們凶狠,因為最深的悲哀裡藏著某種凶狠;他們坦率,因為他們遭遇裡的真相不容他們說謊;他們憤怒,因為他們忘不了過去,或無法原諒過去。他們也很孤單。我們大部分人都假裝生命中的時刻是可以與人分享的,差別只在於偽裝得較成功或較失敗。但對我們每個人而言,過去是座無人島,像哈雷德那樣不知不覺被流放到孤島的人,則永遠擺脫不了孤單。

因此我留下來,留在這個城市,留在距我們相遇的那個轉角只有一分鐘路程的地方,等她回來。

卡拉曾說,男人別過頭去時,暴露內心的想法;遲疑時,暴露內心的感受。她還說,若是女人,情形就正好相反。

經過一番討價還價,終於有個店家同意以合理的價格租給我恩菲爾德子彈款的摩托車。講價過程中,我們召喚了至少三種宗教多位莊嚴的神祈(即罵髒話),也以淫猥的語彙激動地問候了各自的朋友與熟人的姊妹。

每天,有數百萬個夢想,在我們周遭誕生。數百萬個夢想在我們的周遭破滅,然後重生。在我的孟買,潮濕的空氣裡到處飄盪著夢想。我的城市是熱氣蒸騰的夢想溫室花園。而在那裡,在那紅褐色生鏽的金屬車頂上,一個新的愛情夢誕生了。當我們奔馳在夢想的潮濕空氣中,我想起我的家人,也想起卡拉。那條鋼蛇傍著無窮無盡、永不毀滅、潮來潮往的大海蜿蜒前行時,我在它的身上跳舞。

那些逗留在我們心中無聲尖叫的時刻,佔據了我們心中某個不為人知的角落,那裡是愛死去的角落,是愛像瀕死的大象拖著腳走去等死的角落。

人們透過觸覺、味覺、視覺,乃至思考所感受到的東西,都會對人產生影響。有些東西,例如傍晚鳥兒飛過你家時,啁啾的背景聲音,或眼角撇過的一朵花,哪影響微乎其微,因此你察覺不到。但有些東西和影像,會緊緊依附在那道秘密長廊上,讓你的生命永遠改觀。像是勝利和心碎,或是在你剛刺死的人眼中,映照出的自身影像。

哈德拜曾說,人為各種正當理由而妒羨別人時,人就已走到開悟的半途。我希望他這話說的不對,我希望好的妒羨不只帶人到這樣的境地。因為從鋼網邊那一天之後,即使過了大半輩子,我仍時時妒羨阿南德面對命運時的從容,我是那麼全心全意地帶著瑕疵且奮力抗爭的心,在渴慕著那份從容。

我付出高於行情的錢,但錢對我沒有意義。那是不義之財,而不義之財從指縫間溜走的速度,比辛苦賺的正當錢更快。人如果瞧不起自己賺錢的方式,賺來的錢就沒有價值。人如果無法用錢,改善自己家人和心愛之人的生活,錢就沒有意義。

剛開始,我們真正愛著某人時,最大的恐懼是心愛的人不再愛我們。其實我們該害怕與恐懼的是即使他們已死去,我們仍無法停止愛他們。我仍然全心全意地愛著你,普拉巴克,我仍然愛著你。有時,我的好友,我所擁有而無法給你的那份愛,壓得我喘不過氣。即使到現在,我的心有時也依舊沉浸在悲傷中,在每個星星、每個大笑、每個睡眠裡都有你身影的悲傷中,逐漸沒頂。

對靈魂而言,海洛因是麻痹感官的水槽。漂浮在吸毒後迷幻的死海上,沒有痛感,沒有悔恨或羞愧,沒有罪惡感或哀痛,沒有抑鬱,沒有欲望。那沉睡的世界進入並包圍生命的每個原子。了無生氣的寂靜與平和,驅散恐懼與苦痛。思緒向海草一般飄蕩,消失在遠方灰暗的夢境裡,無人知曉而縹緲不定的夢境。肉體向低溫麻木屈服:無精打采的心臟微微跳動,呼吸慢慢降為胡亂的低語。涅槃般沉沉的麻木使四肢動作遲滯,沉睡者往下,往更深處,滑行,滑向一片空白,滑向全然而永恆的迷幻狀態。

不管是哪個原因,我在這城市裡覺得孤單得要命。我在一個星期內失去普拉巴克、阿布杜拉兩個最熟的朋友,因而失去了心靈地圖上標記我所在位置的符號。個性和身份,在某些方面,就像由我們的人際關係所繪成的街道圖上的座標值。以所愛之人和愛他們的理由為參照點,我們知道了自己是誰,也界定出自己是什麼樣的人。

愛是狂熱的追尋,追尋自己以外的真理。一旦真誠而徹底地感受到愛,愛就永遠不死。每個愛的行動,每個付出真情的時刻,都是宇宙善的一部分,那是上帝的一部分,或者,那就是我們所謂的上帝,而且祂永遠不死。

「過去」這件斗篷,以感覺為補釘,以象徵符號為絲線,縫綴而成。大部分時候,我們所能做的,就是把這件斗篷披在身上,以求舒適,或在我們掙扎著前進時,把它拖在身後。

任何生活不管過得多富裕或多貧窮,生活中最睿智的東西莫過於失敗,最清楚的東西莫過於悲傷。而根據其給予我們的小小寶貴洞見,就連那些可怕、可恨的敵人,苦難和失敗,都有其存在的理由和權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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