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日當空。

眾人雲集「藝文茶館」，來幾位樣貌不善者，腰身皆配著刀。

店小二把這幾位客倌招待，領往靠近階梯餐桌入坐。那兒為僅剩之空位。

「大膽！」這一吼，原鬧哄哄之茶館化為靜謐，眾人轉頭看看發生何事。店小二提著茶壺之手發著顫，只差沒把壺給抖落。

「怎麼回事？」廚房走出一位廚子，人高馬大，身長逾六尺。廚子隨著抓著布巾，往額頭上一擦，甩了幾滴汗珠落地，甚是精透。

「方才小人招呼這幾位客倌往裡頭坐，誰曉得就得罪他們了！對不住！對不住！」店小二低頭拼命賠不是，頭都快給撞到地上。

「諸位客倌，切莫發怒。」廚子作了個揖。

「汝為何人？膽敢對吾人這般言語！」一臉橫肉刀客，正是方才喊「大膽」者。

「汝又為何人，膽敢對尊者廚子大吼？」鄰桌劍客突然起身，咽下嘴裡芳香之茶。這好味道，全讓這壞氣氛給擾亂。

「尊者廚子？哈哈哈！」一陣笑聲，頗帶輕蔑，將眾人氣焰如落水狗般打落，果真不把館子裡眾人放在眼裡。

「真叫可笑，竟在日正當中遇到幾個無知者。」那劍客說完，竟也冷笑幾聲。反倒令人不寒而慄。

劍客手握著劍柄，準備應戰。

「對不住！實在為小人之非！小人罪該萬死，給大夥英雄們磕頭！」這不會招呼，罪全讓店小二自願給擔下。

「沒事。這交給吾……」廚子示意店小二退下，自個面對幾位來意不善之刀客。

「汝願作短命英雄麼？哼哼……令吾陪汝筆劃！」不一會，茶館內已劍拔弩張。

「另有吾人，不把放在眼裡？」茶館中不少人跟著站起身，手上武器五花八門，有劍、矛、戟、棍、槌、叉、弓、鏢……但卻無刀。

「拿刀之人欲亂吾之規矩……」一陣回音，從二樓傳出。

「頭兒聲音！」廚子喊了一聲：「您先別出面！就讓我來處置。」

「你這廝算老幾？叫那頭兒出面！」刀客將出了鞘的刀扛上肩頭，雙目斜視凝瞪廚子。

「事有千秋，堂有主副。今日在下奉頭兒之命，駐守『藝文茶館』，平日躲在廚房燒菜，請咱家小二端上桌給大夥品嚐。在下為副、頭為主。雖名茶館，卻為珍寶藏匿之地，不可不謹守『法』與『治』，萬一遭竊受失職怪罪，有傷在下有生之年名譽。」

「不解其意，一派胡言！」刀客怒罵。

「幾位新客倌聽我道來……」

「藝文茶館」原名「江山會堂」，草創於去年端午，供作三五好友品茗、休憩之用。其後聲名遠播，多人聞風而來，氣息終究變異，今非昔比。

舊昔友人失望，認此地龍蛇混雜，有失淳樸風氣，多被後進俠客挪作易物鏢局之用。

本一塵未染之地，化三流已腐之林。

頭兒見此狀，遂頒天下徵才令，求可立法治堂之才，命其為廚子，招攬新客，革除歪風。改立此堂為「藝文茶館」，期以新法帶動，續供茶水、飯菜予新客食用。舊客聞此立意，拍手叫絕，多表贊同之意。

「今日在下受命為廚，無不用心烹飪，試圖招攬新客，留下舊客。在下卑為牛馬鷹犬，莫要為難。」

「『法』由誰定？」刀客問。

「開元之際有之，何須在下彰顯勞苦功高？雖為在下苦心思索，若頭兒要拿去便是。」

「廚有得何？」刀客又問。

「未曾有得。」

「何故效力？」

「『名譽』二字。一朝一夕得敬重，便不失頭兒恩寵。」

眾人含默。

「自咱家小二招呼諸位客倌入座，乃依法，店內餘位僅那角落無別處，何以為難？眾客倌入座多時，獻其珍寶。諸位客倌方至，難以貢獻，何得搶主位之有？況珍寶無數，盡賞便是，何須挖苦小二，說是伺候不周？諸位僅帶怒氣上門，雜然羅生，言止此處，切莫破臉。」

「吾人殺！」刀客大喊，怕是不領情面！

館內劍客一擁而上，加入此場混戰。眾多武器持者則趁勢往裡一拳一腿，煞是混亂！

「全數住手！」回音震屋，天搖地動。

武器全給掉落一地，鏗鏘有聲。

「豈容搗亂之行，無視法治之理？」

回音一斷，地上裂出大小數洞，不偏不倚全在刀客足下。

「啊──」哀嚎聲此起彼落。

落地已是地下數層，摔得血肉糢糊，死狀慘不忍睹。

「頭兒萬歲！」廚子與店小二歡喜，洞便闔上。

「邇來多數刀客入館，不守館法，不聽勸戒，不理廚治，無須縱容。至上之吾輩同法，高於天，廣於地，不可不從吾輩所致。如以亂行，刀刃便見！」

音畢，茶館回復熱鬧之景，猶如未曾發生事端。

此若開元之初、混沌之象，似無人知茶館下屍首遍地，血流成河。

今日誰為廚子，誰當效犬馬之勞，眾人僅記茶館，僅畏頭兒，卻未知歷任苦勞烹飪廚子、店小二之引領，還以亂臣賊子視之，豈非悲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