舌頭   陳黎

我把一節舌頭放在她的鉛筆盒裡。是以，每次她打開筆盒，要寫
信給她的新戀人時，總聽到囁嚅不清的我的話語，像一行潦草的
字，在逗點與逗點間，隨她新削好的筆沙沙作響。然後她就停了
下來。她不知道那是我的聲音，她以為從上次見面後不曾在她耳
際說話的我，已永遠保持沉默了。她又寫了一行，發現那個筆劃
繁多的「愛」寫得有點亂。她順手拿起了我的舌頭，以為那是橡
皮擦，重重重重地往紙上擦去，在愛字消失的地方留下一沱血。

初讀這首情詩，極為驚豔，因為刻畫的意象，實在太鮮明生動了

。情人分手後，被甩的一方，總有滿腦子的疑問，悶納妳為何不

再愛我？是否有了第三者？我就那麼不如新歡嗎？

但甩人的一方，總是不願多做解釋，能躲則躲，眼不見為淨。

被甩的人欲言又止，滿腹牢騷，容易悶出病，只好自殘切一塊粉

色的舌頭，躲在情人的鉛筆盒裡，冒充她最愛的Hello Kitty橡皮擦

，愛的咒怨暗中囁嚅。詩的最後幾句最為淒厲，情人把愛寫亂了

，用舊愛的舌頭當橡皮擦，重重重重地往紙上擦去，「在愛字消

失的地方留下一沱血」，這是被甩的一方，最血淋淋的抗議。雖

全詩只有七行一九六字，卻像一部奇情的日本恐怖電影，凸顯失

戀的慘烈與分手初期的不情不願，但畢竟是詩，現實生活，與其

割舌，不如割捨，割下分手時的怨懟，留下美好，才有超脫的一

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