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十八歲的周夢蝶，年輕一 輩的人或許很陌生，

但早期他在詩壇的評價不比余光中、鄭愁予等人差，

他作品少，又富含哲理與佛理，詩不是很通俗，

加上行事低調，導致他的詩流傳並不廣，能朗朗上口者不多

關著的夜這首詩卻例外，最早由民歌手楊祖珺翻唱，取名金縷鞋，

後來又由脫俗清新的劉藍溪翻唱，誰知她最後竟落髮出家，

孟庭葦也曾翻唱這首歌。

這首詩改編自聊齋《連鎖》，連鎖是一個十七而歿女鬼，與楊生相好，

經過種種而復生。「再為我歌一曲吧，再笑一個淒絕美絕的笑吧！」

這首詩歌從女鬼淒美的笑與歌聲開場，感嘆一段不可能的陰陽戀：

「怎樣荒謬而又奇妙的遇合！這樣的你，和這樣的我。是誰將這扇不可

能的鐵門打開？」

「滴你底血在我的臍中！若此生有緣：此後百日，在我底墳頭應有雙鳥

翠色繞樹鳴飛。」這段有如梁祝的生死相許，更是動人名句。

好吧，我說再多，還不如請大家安靜地，有耐心地聽周夢蝶唱這首歌！

關著的夜     周夢蝶

再為我歌一曲吧
再笑一個淒絕美絕的笑吧
月亮已沉下去了
露珠們正端凝著小眼睛在等待
等待你踏著軟而濕的金縷鞋走回去
走在他們底眼上——
像一片楚楚可憐的蝴蝶
走在剛剛哭過的花枝上。

關著的夜——
這是人世的冷眼
永遠投射不到的所在。
挨著我坐下來，挨著我
近一些！ 再近一些！
讓我看你底眸子是否和昨夜一樣
孕滿溫柔，而微帶憂愁；
讓我再聽一次你乙乙若抽絲的耳語
說你是父親最小最嬌的女兒
在十五歲時……

怎樣荒謬而又奇妙的遇合！
這樣的你，和這樣的我。
是誰將這扇不可能的鐵門打開？
感謝那淒風，倒著吹的
和惹草復沾幃的流鶯。

“滴你底血在我的臍中！
若此生有緣：此後百日，在我底墳頭?
應有雙鳥翠色繞樹鳴飛。”
而我應及時打開那墓門，寒鴉色的
足足囚了你十九年的；
而之後是，以錦褥裹覆，
以心與心口與口的噓吹；
看你在我間不容髮的懷內
星眼漸啟，兩鬢泛赤……

說什麼最多是添不平的缺憾！
即使以雙倍恒河沙的彩石。
挨著我坐下來，挨著我
近一些！ 再近一些！
不要把眉頭皺得那樣苦
最怕看你以袖掩面，背人幽幽低泣
在燈影與蕉影搖曳的窗前

關著的夜——
這是人世的冷眼
永遠投射不到的所在！
再為我歌一曲吧
再笑一個淒絕美絕的笑吧
當雞未鳴犬未吠時

看你底背影在白楊聲中
在荒煙蔓草間冉冉隱沒——
不要回顧！自然明天我會去跪求那老道
跪到他肯把那瓣返魂香與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