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身為一個工人子弟，隻身到台北讀大學，其實沒什麼錢買閒書，我參
加徵文比賽賺獎金，努力保持好成績拿獎學金，才可減少打工，安心
看小說。偏偏我想看的書，圖書館常借不到，只好省吃儉用，每周固
定逛光華商場買二手書。

當時水準書局就開在光華商場旁邊，老闆曾大福也常逛光華，搜括一
堆書搬回店裡讀。

那一陣子，我迷上志文出版的赫塞、海明威等人的翻譯小說及佛洛姆
、佛洛依德的心理叢書，由於定價不貴，較買得起新書，有時會順便
到水準逛一逛。

有次剛好聊到，我來自台南鄉下，全家都是工人，只有我讀到高中以
上，老闆看我講得很可憐，當下就以五折賣我幾本書，還說，「若你
不想買，不要弄髒，看完以後還我，我退你錢。」

這老闆是不是頭殼壞掉呀？賣五折他怎麼賺錢？當下覺得這老闆太怪
了，但怪得很有人情味，我買下書，後來也沒還書退錢，變成常客，
直到當上記者，水準搬到師大旁邊的浦城街一號，偶而還是會光顧。

我若和朋友約在師大附近見面，都會先到水準逛，老闆知道我當了記
者，有次纏著我聊了老半天，也不管後面大排長龍等著要付帳，最後
敦促我買了菲利普羅斯的「美國三部曲」，給我五五折，這書我到現
在還沒時間讀。很多人和我一樣，禁不住老闆推銷，家裡堆了很多水
準的書。

我曾帶外甥女去逛水準，老闆極力推銷「不存在的女兒」，照樣賣給
她五五折，後面蓋了「水準書局：全國最便宜的書店」的招牌店章，
月薪只有兩萬多的外甥女直呼神奇。

一家獨立書店可以撐卅五年歷久不衰，水準書局是另類「台灣奇蹟」
，他的死忠顧客遍及大學師生、記者、政治人物、職棒球員到藝文圈
。許多旅居海外的華人，返台第一件事，就是到水準買書。對於愛書
的華人圈而言，水準書局已是台北市知名景點，每天門庭若市。

「在台北生存的一百個理由」一書中，水準書局名列其中，被視為「
怪店」。作者陳光達回憶，第一次到水準，老闆曾大福可能看他有點
水準，努力推薦許多「優良書籍」，印象最深刻的，是那套舊版胡適
文存，老闆說，誰能幫忙推銷給班上30名同學，就送這名推廣學術有
功的朋友到東南亞玩，夠怪吧！

直到水準搬到師大附近，陳光達還沒聽說，有誰真的因為推銷胡適文
存到東南亞玩，但他每次和朋友到師大夜市打牙祭之後，總會到水準
搬書，有次買了一套定價2000元的「台灣：戰後五十年」，老闆只賣
五五折，怎能不令愛書人萬分感念呢！

水準老闆是「人來瘋」，只要是他喜歡的書，不惜賠本，也硬要向客
人推銷。華文作家他很喜歡余秋雨，早期的文化苦旅、山居筆記，他
幾乎都是半買半相送。

西方作家他最愛推薦以「蘇菲的世界」聞名的哲學小說家賈德，一個
水準的女顧客說，有次她到水準買書，結帳時老闆拿起賈德另一本名
著「瑪雅」，說這本書有多好，不看會終生後悔，問她要不要，結果
她加買這本，竟然只算4折，「這老闆真的瘋了！」

曾大福近期最愛推銷的，是木馬文化出的一系列西方名著，「追風箏
的孩子」在台特別暢銷，水準要記上一筆，因為老闆經常用五、六折
賣這本書。

喜歡旅遊、攝影的蘇先生，從大學時代就常到水準買書，之前他到希
臘旅遊，回來在水準看到一本很詳盡的希臘旅遊精裝書，訂價兩千多
元，老闆竟然只賣他三折八百多元，還附贈另一本土耳其旅遊書，老
闆起肖了嗎？竟然賣得比二手書還便宜。

相較之下，曾大福的太太看店時，就比較小氣，很少打到六折以下，
但也有七五折水準，省錢的常客都會挑老闆掌店時買書。

但並非每個人都喜歡水準，有人就是不喜歡老闆「喊價式」的賣法，
嫌老闆推銷書太囉嗦，寧願到鄰近的政大書城買書，也可打到七五折
。

有的愛書人，不喜歡在新書亂畫，水準老闆每次結帳時都要在書後面
蓋店章，就很討厭；水準直接向出版社進書的低價策略，顧客甚至可
看完書後再回賣，因此遭到部分大出版社抵制，書目不全、分類不清
楚，店面太擠，有點像倉庫，是其缺點。

儘管如此，還是有成千上萬個書蟲，三不五時就往水準跑。

「不要把我的書局當成是一種商業，我的理想是一所沒有圍牆的學校
。」

講著一口台灣國語、長得土土的曾大福，始終未放棄他的理想。大學
念公共衛生的他，開店起初是想賣便宜的醫學類教科書，幫學生省錢
，沒想到一開就卅五年。前一陣子看到他，多了很多白髮，但還是一
樣健談、囉嗦，猜想他健康應還不錯吧！沒有了他，是台灣的遺憾。

他接受採訪時常說：「開書店就是與人為善。對我而言，一代表健康
，後面的零才是金錢，如果沒有一，縱使掛了再多的零也是枉然，而
健康是包含了身心靈的健全。」

「多一間書局，就少一間監獄。」曾大福的名言，若當成選舉政見，
包準很多人會投他一票。愛讀書的小孩，不會變壞；愛讀書的政治人
物，不會只想汙錢。台灣很多高官應該汗顏，向曾大福看齊。
（上次去水準，老闆不在，所以沒拍到他，下次再補照片）

水準書局地址：台北市浦城街一號電話：02-23645726 傳真：02-2364572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