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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92年,距今正好整整的三十年,也就是五月。
是個星期天,天氣挺熱的,到了中午吃過了午餐,孩子的小叔提議,說帶孩子去海邊玩玩兒。
行的呀,二家人一起去了,合著是四個小不點。
大哥一家四個人,二個孩子分別在小學堂的三年級和二年級。
因為還沒到暑假時間,海水浴場都還沒開放,所以說去海邊也就是去了基隆,說遠也不遠的,當時說的是去八斗子。
車子開到了那個活動中心前面,接著就是在停車場那兒停了車,幫孩子換了泳衣褲。
在往活動中心那兒走著時,因為海水這邊的岩岸沒玩頭,底下都是已經被海浪侵蝕的養殖池,但是身後,就在活動中心前面有個新建的大水池,水池本身的工程算是完工了,但看來是還沒驗收,那個年頭也沒人說得圍個圍欄的。
因為前面連著有幾天大雨,這個週末才放晴的,所以水池裡面,是滿滿的一池子水,是帶著灰濁色的一池子渾水,但終究還就是個大水池。
池子裡面已經有不少孩童在玩著,大哥和小叔二人商議了之後,說那就在水池這兒玩玩吧。
因為水濁,所以看不見底,好在水也不深,只在小孩的膝蓋上來一點的深度。
這個時間是下午三點半剛過一些。
大哥二人這兒一共是四個小不點,水池裡另外有別人家的小孩,加總了也有著四五個,算算靠近了有十個孩子在水池裡玩著,池子大概有八米的圓徑,所以孩子玩的也可以帶著點瘋了。
玩過了,大哥也在附近連著抽菸連著看看的回來了,問著說玩過了,可以準備回頭了吧?
這是大嫂說的,都來了,既然玩著,就再玩一會兒,玩到五點。
這個時間是下午四點半前後。
但就隔了不到五分鐘,大哥的男孩在一個顛撲之後站起身來時,驚恐的敞開喉嚨大叫爸爸。
大哥回頭一看,跟著就嚇壞了。
男孩正站在水中,彎著身的扶著右腿膝蓋,而圍著的水面也帶著紅,小叔正好是站在池邊,跟著就跳進池裡踏著水過去將侄子抱離水面,男孩的膝蓋上是一道正在淌著血的切口,小叔一手圈著男孩身子,一手用勁的捂著傷口。
大哥先是向著水池跑過去,等看見了情況,對著小叔大叫說他去開車過來,跟著轉身就趕往停車場跑。
小叔抱著男孩上了車,大哥開車,先開到了外面的濱海公路上,接著是往市區方向。
這是下午靠五點了,整條道路上一如所有的週末那樣,往基隆市區的方向上,是二頭都見不到底的汽車大排長龍,大哥不可能去跟著停停走走的,那也就是豁出去了,開了警告雙黃燈,同時一路逆向的不斷閃大燈狂奔,偶或的會有對向來車,那就是硬靠向右邊的車貼著車和來車會過去。
這是一直到了大彎道前,看見了彎道口右側有個警消分局,跟著就打開車窗,一面狂按喇叭一面伸手出去揮舞,當切斷車流開到了消防局前面,就急迫的打開車門求救。
消防局門口正有二個消防員在那兒,聽見外面的聲音已經在看著,另外也有一個人則是從裡面走出來的,一眼看見了情況,沒說一句話的立刻就回身去開救護車。
小叔抱著小男孩上了救護車,這時小叔自己的褲子上也已經有了不少血跡。
救護車響著警號向著基隆市區繼續前進,那也就是同樣的只能逆向了,大哥開著車也跟在後面跑。
救護車橫過道路向著坡上的海軍醫院上去,直到急診處停下。
到這個時刻為止,大哥是緊張,是因為孩子的傷而緊張,是焦急的憂慮,是不知道孩子受傷狀況的憂慮,那可是膝蓋呀!
急診處的應診大夫看來是真年輕,大哥都能懷疑他是不是預官役的。
對於孩子的傷口,醫官說只能縫合,而且還是硬縫合。
什麼是硬縫合?
醫官解釋說膝蓋那兒無法麻醉。
喔天哪,大哥聽著解釋差點休克,全身跟著就發軟的蹲下去了。
小叔說他來抱著,大哥被請出了那個急診的手術區。
一個當父親的人,就在手術區的門外面,聽著手術檯那兒,孩子撕裂似的狂叫,父親雙拳握著全身顫抖的蹲在外面,耳中塞滿的是兒子那疼痛不堪的喊叫聲。
那個傷口是硬縫合的上了五針。
孩子的膝蓋下面打了板子,之後是石膏封著,醫官說能扶著東西走的不用拐杖。
之後那半個月裡,大哥每天騎著摩托車接送兒子,摩托車只能停在校門外。背著兒子走過校區,再登上梯階去二樓的教室,老師也幫孩子挪了個靠在進門旁的位子,另外拿了個椅子放著,好讓男孩不能彎曲的腿可以橫向擱著。
但隔了幾天就有了一件新事,大哥和孩子的母親一樣的只能急著而幫不上忙,是孩子說著石膏捂著的裡面好癢。
最後是拿著米達尺算是意思到了。
但是那位醫官的消毒工作顯然做的不錯,在那個渾水裡受的傷,半個月之後去拆線,真的就是個完好的縫合手術,雖然是狠著心做的,但就事論事,做的縫合就是好。
至於小叔能狠著心的硬是押著孩子讓手術進行,大哥做不到,為什麼?
去問小叔的那二個孩子吧,從小長到大的,那二個孩子有答案。
這事兒整整的就是恰好三十年。
然後就看著了近日的新聞,還都是一歲到六歲的學齡前幼兒。
那天,當大哥開著車在公路上狂奔時,是豁出去的一路逆向也不顧了,那是天可憐見的,讓他安然的不但是開到了消防局前,更還能獲得消防局的員警,加上海軍醫院那位醫官,是二人的第一時間就給予了幫助。
但是新聞中的孩子?
他們的父母竟然連想要“豁出去”的空隙都沒,就只能眼睜睜的等著時間,看著孩子在自己的面前無助的離開。
5253,這究竟是“哪裡的”新聞了?
大哥的故事,三十年了,看著男孩都已經三十大幾說四十了,大哥也到了日薄西山可以準備走的時候了,但是故事也就是背在了大哥心底三十年,在這三十年中的失意時刻,耳中就是躲不掉孩子當時的那個撕心裂肺的嘶聲狂叫。
今天的新聞,那些故事中沒有孩子的嘶聲狂叫,其中還有默默中就走了的生命,但是一樣的,哭天嗆地就是在父母的心中,是在無聲嘶喊中的撕心裂肺,是面對四圍之下的竟然無助!
那麼,親身經歷著這樣的痛苦的父母,和那些結束的小生命,究竟是要說“有幾個?”那才能符合“官爺”眼中的“很多”?
這又是個“什麼”樣的恐怖了?
(基隆半山上的那個醫院,當時是海軍812基地醫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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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是六月一日,當新聞跑馬燈說明“六月三日的記者會暫停”時,另外的字幕則是“一個月大的嬰兒在昏迷中離開”,之後的字幕則說明了男嬰也確認染疫。
不知道那二個不滿一歲的孩子究竟是怎麼回事,但是明確的知道是大人說的:
“與疫疾共存”。
看著新聞時,心中抱著的疑問則是:“是共存還是互鬥,那是大人決定的事”,
那麼孩子的條件是什麼?出生就打疫苗,面對的是未定的病毒,但卻與已知的當前病毒要共存? 那是誰說了算?
一個月大,究竟那二眼已經看清楚了這個“苦海人間”沒有?
那麼能在昏迷中就走了,或許吧,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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