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命由我不由天 - 哪吒之魔童降世

作者：朱玉昌（漢光教育基金會顧問）

腳踩風火輪，肩披混天綾，臂套乾坤鐲，手執火尖槍，叱吒封神台上列位仙班，這是哪吒三太子予人的英挺形象，是民間信奉膜拜的靈驗神明。他氣盛年少，斬夜叉、抽龍筋，踏倒水晶宮，敢做敢當，不累及家人，削肉還母、剔骨還父，反封建體制的鮮活事蹟，流傳於戲曲和小說之中，千百年來為人們所津津樂道。

哪吒名垂時間長河，歷史軌跡從北涼高僧曇無讖漢譯佛陀傳記《佛所行讚》開始，如同他的三頭六臂總帶有難以安分地幾許躁動，正因為是傳說人物，故事萬化千變也就愈加精采無比。一反《西遊記》與《封神演義》所烙下的刻板印象，動畫片《哪吒之魔童降世》將哪吒身世徹頭徹尾重新妝點了一遍，父母仍是李靖和殷夫人，不同的是把封建父權對立的衝突，演化為貼近現實社會的親子關係。

品格教養才是根本

李靖不再是負面、威權、怕事的父親，是個氣質凜然，懂得循循善誘、和藹可親的慈父，明知哪吒命帶天劫，是僅有三年壽數的邪魔轉生，但他瞞著夫人，懇請馱載虛空之門的長生雲賜予換命符，拿自己的命換取哪吒百歲，隨行的太乙真人疑問何苦？李靖一語「他是我兒！」誓願天劫來臨前的有生之日，引導哪吒走入正途成為世人認可的棟樑之材。天下父母心，李靖深解先天沒得選，後天品格教養才是決定好壞的根本。

人妖不同道，是魔不是仙。申公豹告誡龍太子敖丙，人心中的成見是一座大山，任你怎麼努力都休想搬動。話語堅定中帶著無奈、哀傷卻真實。申公豹和敖丙兩個不世出的絕頂人才，同樣背負著無從選擇的「豹」、「龍」原罪，再優秀都被視為妖孽，妖族豈可跟人族平起平坐？綜覽人類禍端，因種族歧視引發的災難豈在少數？到了二十一世紀的今天依然未見止息。

哪吒生具魔性，陳塘關百姓婦孺皆知，哪吒救孩子，遭誣枉為綁架孩子，奈何酸民處處，眾口鑠金，一個好人想得到讚賞已非易事，何況被定型為離經叛道的魔人，在撥亂尚未贏得反正前，忍受殘酷折磨是必然的心路歷程，此刻，陪伴的角色便至關重要。心灰意冷的哪吒，在父母、師父連番安慰、鼓舞，並哄他陳塘關百姓知道其真相後，樂意出席他的生日趴，才讓他重新燃起人生希望。

有時候善意謊言是帖救命良藥，但如何圓謊卻成一門燒腦課題。出了哪吒房門，太乙真人憂愁地說，全城百姓巴不得哪吒終身監禁，哪肯來慶生？這時見李靖使出能屈能伸的韌性，解決辦法就是挨家挨戶低聲地跪求，所謂為母則剛、為父則強，愛子之愛在此展露無遺。

哪吒慶生日，天劫來臨時。李靖自知換命時辰已到，訣別前將換命符繫上哪吒腰間，說了一段父親平時難以向兒子開口的真心話，「爹一直對你很嚴，知道你心裡有氣，但爹也沒有別的辦法。兒啊！你今後的路還很長，別在意別人的看法，你是誰只有你自己說了才算，永遠不要放棄。」這段話充分揭露一個沉默、嚴肅父親心靈深處最暖心的一面。

我命由我不由天

親情之外，從友情中引申的生命意義，支撐了全片張力的高點，惺惺相惜的哪吒和敖丙，在一個面臨死亡，一個迎向光明的交會點，原本各自掌握該走的結局，卻密覆著糾纏不清的人性弔詭，剎那間，宿命再起波瀾，哪吒喊著：我命由我不由天，是魔是仙我說了算。的確，正邪本一體，神妖自修練。

貴為靈珠轉世的敖丙，在逆轉人生的當口，缺乏自信，無法放下妖族原罪，對應坦然面對死亡的哪吒便顯懦弱，哪吒痛斥敖丙，你到底是不是靈珠，我一個魔丸都活得比你像個人樣。你是誰只有你自己說了才算，這是爹教會我的道理。若命運不公，就和它鬥到底。影片將不向命運低頭的中心思想展現得淋漓盡致。

歸納《哪吒之魔童降世》票房營收一舉飆破人民幣五十億元的關鍵，除了緊扣商業節奏，滿載傳統底蘊，意圖拾起現代社會逐漸流失生而為人的基本倫理道德，十足吻合文化復興的需求，在強烈批判人心深處不曾抹滅醜陋歧視的本質下，又狠狠幽默民智未開的盲從現象，當然，扭轉自我命運價值的叮嚀，更是激勵人心不可或缺的要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