珍珠令（宋詞）

藍天綠地何分曉？情多少。

議世事，衷心難表。

因甚不衷心？甚衷心恁惱。

半世儒冠空攪擾，待留與、晚風知道。

知道，似曲散雲間，霜音縹緲。

Dear A ：

很高興接到您的 e-mail 。您說那天早上，看到新聞阿扁被判的消息，您哭了，您為台灣的司法而哭。直到看到洪英花法官寫的文章，才稍有安慰。您問我，是否認識洪英花法官，您及您的朋友，都要寫信向她致敬。

我不認識洪英花庭長，您可以直接寫信到台灣士林地方法院刑事庭（台灣士林地方法院網上查就有），她就可以收到了。不過我不會為阿扁被判而哭。

昨天我碰到一位報社的資深記者，他早年一直支持台灣的民主運動，可說從民國六十年代開始，就以新聞報導來見証台灣的民主歷程。我問他，對阿扁被判的看法如何？他說，不要問我這個問題。一個行為不檢的女人被強暴，不少人只在看戲。比起過去白色恐怖時代，那些正直而充滿理想的人，被刑求而死於莫名其妙的冤獄，他算老幾？

他氣憤地說，阿扁是踏在這些白色恐怖的冤魂上，收割民主成果的人。當了總統後，竟然忘記理想，官邸夜宴只記得工商名流。看看陳致中、馬永成的婚禮上，都是那些賓客？看看年輕沒有賺錢的陳致中開的是什麼車？住的是什麼房子？陳致中夫婦在海外一共有多少錢？為什麼毫無官職的趙建銘，可以打電話給財政部長？

他說，不要告訴我馬英九、連戰、宋楚瑜和國民黨他們如何，這是兩回事，帳是要一筆筆來算的。對國民黨我會強力地批判。然而，阿扁官邸新台幣幾億幾億地搬，這是當初為民主運動犧牲奉獻的人的核心價值？把錢匯到海外媳婦的戶頭，這是那門子的「建國基金」？如果是「建國基金」，怎麼陳致中還可以用「建國基金」來協商認罪，交換輕刑？

他說，如果阿扁真是「台灣之子」，就應像張良一樣，散盡家財為台灣的民主、人權及下一代而犧牲，怎麼還偷偷摸摸在海外擁有私款，「準備退休用」（阿扁事發後第一次記者招待會說的）。如果阿扁真的是「台灣之子」，怎麼被關半年，就「驚都驚死了」？還要寫信給馬英九，要求把他放出來？這種「勇氣」，不要說比不上那些為白色恐怖犧牲自由、青春、財產，甚至性命之人，甚至比美麗島當年的施明德還不如。

韓國的盧泰愚貪污醜聞事發後，住在深山寺廟反省，盧武鉉則一直在鄉下隱晦，最後甚至跳崖結束生命。阿扁是收割台灣民主成果的人，而且也是把本土原生勢力輸光的人，直到現在還要民進黨陪葬救他，甚至向馬英九總統乞憐，有沒有一點反省之心和氣慨？如果他真的出來了，他還會為選舉操盤指東道西的，直到奄奄一息的反對黨完全陪葬為止。

的確，在扁案的審理過程離經叛道，充滿了政治意味，台灣也被海外媒體稱為「香焦共和國」。關心扁案的司法人權，勉強還說得通，成為扁迷，真的太愚痴了。

我們看，到今天這個處境，阿扁究竟做了什麼？他有承諾出獄後，要把財產都捐出來做公益基金，以對因扁家的醜聞而輸光本土勢力贖罪嗎？他的家人現在不是都還住豪宅嗎？他們一家人，都還認為已經捐了十幾億出來給民進黨和其他同志了，這是天大的恩惠。然而這些錢怎麼來的？是自己賺的嗎？還是人家為民主捐獻的？如果不是自己賺的，那他拿出來，是天經地義的，怎麼會是恩和貢獻呢？

你知道為什麼扁案在司法上，受不公平的對待，學界及司法界少有人發聲？不是因為學界及司法界沒有良知，而是因為扁家給人印象太差了。如果今天換成林義雄、蔡英文這樣被司法赤裸裸的雙重標準和怪異程序審判，沒有紅衫軍，也有綠衫軍要烽起雲湧了，法院被燒、被砸都有可能。

台灣的歷屆總統都有功和過的，阿扁對民主有功，也有過，他的墮落，影響到反對黨的墮落。他現在是一個政治上嚴重負債的人，目前也沒有反省的跡象。到現在還在說，為什麼宋楚瑜可以，我不可以？把自己比成一個曾經被唾棄的宋楚瑜，真令人無言。我們只有揮別阿扁，才能重現當年反對運動的核心價值。這核心價值，才是我們護衛的重點，阿扁這個人，不是我們護衛的重點。甚至是我們揚棄的對象。

…。

他越說越氣憤，我靜靜地聽，也很能理解他的心情。事實上，扁案發生後，我也聽過不少「沈默大眾」的聲音。這些多少是知識份子，也是抱持這種看法的。一些法研所學生，在談到這個案子，也認為這個案子在司法上很不符公平正義，因為司法不能有兩套標準。但是因為碰到不喜歡的陳水扁，同儕談起來，沒有人想為他講話。我這位報社朋友把扁案比喻為「不檢點的女人被強暴」，雖然有點粗魯，但是也有點傳神。

您說，您及一些在海外讀書留學的朋友，常因台灣的政局和司法而無法專心於學術。這我也很很可以理解，因為我也常因為時局而影響心緒，影響正業和專業。

不過，我最近想，每一個人都只能管自己能管的，操心又能如何？這個社會還是要運轉下去。我們還是要管好我們的正業和專業。因為儘管政客充滿了欺詐、謊言、卑劣。但是正常的社會還是在運轉，我們有好的正業和專業，會使這個社會運轉得更好。我們寫部落格，就像托爾斯泰拿鋤頭耕作，對整體社會是效益較差的。

最近重溫美國碼頭工人賀佛爾 (Eric Hoffer ) 寫的「群眾運動」（ The true believer ）一書，書中說，拿破崙和希特勒都大嘆他們的時代缺乏偉大的文學和藝術作品，無法與他們的豐功偉業相輝映。因為「社會激情處於高張力的階段，是很少供人沈思和反省的餘地的」。

台灣的政局令人窒息。然而，台灣目前就像宋朝，外有強敵遼、金、元的環伺，內有新舊黨的黨爭。然而司馬光在朝被冰凍未重用時，而有「資治通鑑」的出世；蘇東坡長期被貶，在外流放，才有那麼多流芳萬世的詩文。即使拿破崙時代的普魯士，國破家亡，然而黑格爾、叔本華的創作，則不受影響。如果當年米爾頓在一六四○年代，沒有寫那麼多政治性小冊子，為清教徒辯護，他的「失樂園」和許許多多的文學作品，一定會陸續出現。

「絲柏客的網誌」到現在為止，時事筆記一八七篇，司法筆記十三篇，共二○○篇，每篇平均以一五○○字計，也有三十萬字。這是過景雲煙，無法收篇成書的東西。如果每篇以用兩個半小時寫計算，一共用了五○○小時。五○○小時，如果念語文，足夠看得懂一種新的語文了。如果是寫教科書或學術書，也足夠成一本書了。如果再加上每天為了寫部落格看一小時新聞和政論網站，為了這些沒有生命的東西，已經躭誤到專業了。

我喜歡您寫的書，我看好您。您年紀輕輕寫的幾本書，都進排行榜，而且還在新聞局得獎。勸您趕快在英國把博士拿到。如果對台灣這塊土地有深厚的感情，那不要寫一些政論小文章，就寫以這段時間為背景的歷史小說吧。托爾斯泰的「戰爭與和平」，詮釋拿破崙，也詮釋蘇聯。未來誰來詮釋馬英九、陳水扁，甚至詮釋台灣呢？只能擁有文學天份的作家和能在歷史留下來的小說。有份量的小說，才能掌握歷史的詮釋權。部落格的政論小文，是無法掌握歷史的詮釋權的，而這些都是您能做到的。

最近醫生說我得了「自律神經失調症」，同時腸胃消化也不太好，所以平常要有愉快的心情。絲柏客的網誌已寫了二○○篇時事文章，這些都是過景雲煙，留不下來，沒有生命的文章。作為一個公民，我已盡力了。這次要像戒毒一樣，要告別時事政論了。未來一年內，我還要花時間來整理舊作三十幾本書及一些可以留下來的文章，把它貼在無名網站上，成為我的「全集」，歡迎您來觀覽。

Dear A ，時事就像毒品，不讀不寫，很不舒服；讀了、寫了，又很傷身、傷神，它很難戒。我們一齊共勉，一齊戒吧。不要像托爾斯泰拿鋤頭，我們來從事我們比較有影響力的專業，為台灣留下比較長遠的作品。一起努力吧！

非常關心您的朋友 絲柏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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