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一位朋友問我在忙什麼，因為他偶而會上我這個部落格，發現最近寫得比較少。

的確，這個學期，除了事務所親自處理的業務外，接一個學術專案研究。此外，學校每星期有六個小時的課，其中一班是大學的課，兩班是研究所的課。研究所的課，這兩、三個星期以來，每星期至少要仔細看四篇論文報告，在課堂上討論，每篇報告平均在一萬字以上。再加上外面的開會，的確很忙。

每個星期六個小時的課，一個月可以多賺兩萬元，而計程車費，可能就要花掉五千元。從時間和經濟面上來看，的確很不划算。不過，我真的很珍惜這些學生。

目前教的大學部，有 134 個學生修課，兩班研究所各十五、六個學生。這些學生中，十年內至少有五十人以上，會成為檢察官、法官或律師。未來他們都可能會碰到類似王定宇妨害秩序案、陳水扁國務機要費案、馬英九特別費案等高度法律和政治爭議案子要解決。他們也可能面對政治干預或金錢、權位誘惑而天人交戰。

這兩班研究生中，有兩位是博士生，其他是碩士生。目前所知，學生中就有一位檢察官、七位律師，也有名大學副教授、環保局長、著名社運團體領袖、某大報前副總編輯，也有一些我還不知道的臥虎藏龍的人物。

在上課中，我偶而會吐露一點在時事上的肺腑之言，我知道他們只要聽進幾句，就比我在 UDN 這個深藍平台的部落格寫好幾篇文章有用多了。

我曾在上課說，歷史上做為「名君」，為了避免被佞臣所惑，最重要是要「兼聽」。在民主時代，人民是國家的主人，國家的主人要兼聽，就是要讀不同立場的報紙，要看不同立場的政論節目。就如同法官，如果只聽檢察官的一面之詞，就會覺得被告很可惡，而判被告重罪。如果只聽被告的一面之詞，就會覺得檢察官是濫訴，而判被告無罪。台灣的報紙和雜誌，大部分都有立場，都是把他們所支持的對象的優點無限地擴大，缺點無限縮小，而對於不支持的對象，缺點無限地擴大，優點無限縮小，可說大部分媒體是國家的「佞臣」，要成為好的公民或民主國家的『明君』，『兼聽』絕對有必要。如果不能兼聽，就會成為民主國家的『昏君』而誤國。要了解一件時事，同時看聯合報、自由時報、 tvbs 的 2100 、三立的大話新聞，加以冷靜分析，大概可以有一個自己的判斷輪廓。

我也不諱言地表示，我很不喜歡陳水扁和馬英九這兩個法律人，不把政治的誠信當一回事，才能、品德和政治的誠信，才是治國最重要的基礎。

最近一個研究生，看我偶而也關懷時事，尤其對最近的政局憂心，在下課時跑來找我，她說她很鬱悶。我請她吃飯，她是大學畢業就馬上考上研究所，目前是研二，比我大女兒還小，可說是一個小女生。

我問她何事鬱悶，她說：「我再過一、兩年就要畢業，畢業馬上碰到經濟危機和國家要統一，可說非常倒霉，怎麼不令人鬱卒？」

我問：「妳怎麼會覺得國家要統一呢？」

她說：「馬總統一直強調九二共識，九二共識就是『一中各表』，然而我們從來沒有在對岸表達過中華民國。海協會副會長張銘清要來，還在十月份，總統府前十月慶典的國旗就通通收起來了。馬總統說，兩岸不是國與國的關係，而是地區與地區的關係。而且只要海協會會長陳雲林稱呼他『先生』就可以，而不是稱『總統』。再者，馬總統巡視國軍，宣示不研發對上海的長程飛彈，也宣示在軍事上將不以中共為假想敵，而且在外交上休兵，把原來各種台灣名稱改成中華台北，這些不是夠明顯嗎？中共有因我們的善意而撤除飛彈嗎？有因我們的善意而同意台灣加入聯合國的外圍組織嗎？中共不是也照樣打壓台灣的國際空間。」

我笑著說：「妳覺得統一有什麼不好？」

她疑惑地問：「老師也贊成統一？」

我笑著說：「法律人支持什麼或不支持什麼，不是需要理由麼？就像法官判決也要理由。」

她說：「我曾經到別的學校研究所旁聽經濟法和企業合併法的課，那?面有中國大陸來的交換學者。這些學者竟然滿腦子是怎麼樣才能使政府統制經濟更有效率，在他們的心目中，只有國家是一回事，根本沒有想過小股東的權益和企業主的基本生存權利。有一次，一位大陸學者問我對國民黨和民進黨的看法。我說，國民黨一黨獨大，這在民主制衡上，會是一個很大的問題，對民主政治不利。他竟然說，一黨獨大施政才有效率，有什麼不好。這些學者將來都可能是中國掌權的人哩，他們的看法，與我們差距有多大！」

我問：「是否兩岸趨向統一，才能免除戰爭？」

她說：「台灣如果歸中國，台灣必然會扼住日本在中東的能源的輸入，而扼住日本的經濟命脈，甚至國家的生存。以目前中國對美、日的敵意，將來美、日聯合打中國，必定要先打下台灣，轟炸台灣，就像第二次世界大戰美軍在轟炸台灣一樣。台灣不是成為砲灰了嗎？此外，台灣與香港不同，香港人是別無選擇，台灣很多人有主體意識，所以統一後，會有另一個二二八，台灣會是另一個被軍事鎮壓的西藏。」

我問：「目前同學像你這樣想法的人有多少？」

她說：「同學間當初很多人投票給馬英九，只因為他長得帥，雖然目前有些人已經有點後悔，然而真正關心未來時局的人，不是太多，這才是很令人鬱卒的。」

我不信地問：「真的很多就只是看馬英九帥就投給他，這真的很多是法律系學生？不是開玩笑的吧？」

她認真地說：「老師，不要以為法律系學生就有判斷力，真的，我所知道很多女生只因為馬英九長得帥就投給他，絕不是開玩笑。」看來真正決定民主國家命運的人，是一大群不關心時事、只憑感覺行事的人，這是民主國家的吊詭。

我問：「那你認為馬英九在兩岸問題上應怎麼做？」

她想了一下說：「如果一個男生追女生，女生也要矜持一下，才會有身價。馬總統一意要靠過去，就像一個女生怕嫁不掉而倒追，人家怎麼會珍惜？馬總統在兩岸政策上，已經底牌盡掀，沒有什麼籌碼，只期待對方的真心相待而已。台灣就像女人，是油麻菜子命。」

聽了小女生對兩岸關係，以男女追求的譬喻，我倒沒有想過。而小女生的憂國傾訴，我也只能安慰她說，我在未進大學時，台灣就退出聯合國，研究所剛畢業，就碰到中美斷交和美麗島事件，當時國家風雨飄搖，絕不比現在好。但是在經過所有有心人的努力，我們也有今天的小局面。我勸她除了憂國之外，也不要忘了做好份內該做的工作。顧炎武、王夫之、黃宗羲即使不能挽救明朝的亡國，但是在歷史上畢竟留下一些精神典範和作品。即使我們無法挽救我們的命運，我們也要為台灣留下一些歷史上會懷念台灣的作品。

最近看孔尚任的「桃花扇」，再想到小女生的憂國，百感交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