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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對
2010/12/12 11:18:33瀏覽447|回應0|推薦1

說起我家把拔與孩子們的互動,大概除了早在阿芬精靈可愛乖巧順從的嬰幼階段那時,他還願意屈尊降貴裝憨賣傻、偶而陪小阿芬稍微玩一下下之外,其餘僅僅只剩在全家出遊時刻,擔任司機角色而已。

然而那種遠程長時間的開車兜風說穿了,也只能算是為了滿足這位大男人自己那種「攜眷出遊」的幸福憧憬,以他個人喜好而設計規劃的遊程。把活潑亂跳的小小孩限制在狹小而無聊的車廂裡兜風一整天,這對好動的小朋友來說,無疑是一種巨大折磨──小孩只會一路不停問著:到了沒?到了沒?她無法理解這麼大陣仗地出門,卻沒有目的地,也沒有安排活動,單單只是坐一天車吃一頓飯就回家的這種「玩」也算是「玩」。

而當小孩人口增加為兩個之後,可以保證的唯有──上車不出30分鐘兩小就會爭吵起來,然後被罵一頓...整個旅程不斷重覆這種吵架/挨罵模式反覆進行到最後。甚至還不只一次,阿芬把把拔惹火到被趕下車,然後車子揚長而去一小段距離..以佯裝遺棄她來進行他所謂的「管教」(..於是接下來就是我一路板著臉為此和他打冷戰)。

由此便可看出我家的親子關係是如何在運作的吧!我家並非沒有把拔,只不過,他是家中不提也罷的負面能量。他即使初心原是一番好意,然而「自以為是」的好意,以威壓強勢的作風一意孤行,再加上欠缺情緒管理,演變到最後無不變成一場親子災難。

反觀我與孩子們的相處,一派雲淡風輕悠然寫意,表面看起來好像我一味放任沒在管孩子,偏偏足以無為而治地把小孩全都拿捏得恰到好處、掌管得服服貼貼。也因如此,我家的把拔便樂得以「自己和小孩不對盤」為藉口,把教養小孩的重責大任完全置之不理,自顧著吞雲吐霧喝酒品茗養花看電視,逃避在他自己的怡然世界裡。

不料前些時,不知何來的起心動念,我家中這位久來不問家中俗事的至尊,突然過問起小乖的學業來,問我商量著,要我「命令」小乖去某家補習班補習。

小乖的智育成績考得一塌糊塗確實是實情,暑假裡補考三科通過了兩科,沒通過的數學必須重補修。這事兒我早就已經和小乖討論過了,也考慮過補習──那種大型補習班和「一對四」的家教式補習班。但小乖堅持他要自己念,他就是執意不肯去補習。

「媽媽雖然不贊成補習文化,但我們並不需要刻意去和它對抗。」當時我對小乖如此說,「補習班敢收那麼貴的費用、那麼多人都在補,它一定有它一套應付考試的有效辦法。考試分數就代表一個學生的價值,我國的教育價值觀就是如此認定的,它不是任由我們自己高興置身度外就和我們無關的!」

「我覺得我去補習也沒用啊!」小乖不高興地回答。

「你沒有補過,怎麼知道沒用?姊姊就說夏朵很有用。而後來證明,她學測的英文就考得很好啊!」先前我聽從阿芬的建議,因此小乖高一上學期便在我的強迫之下,去了夏朵補英文,但他下學期就拒絕再去了。

聽我這樣一說,「妳就是覺得姊姊比較棒、我就很爛就對了!」小乖登時臉色大變,面目變得憤恨猙獰、提高了嗓門對我吼叫起來。

「我完全沒有這麼覺得!」我也不甘示弱把他吼回去,「如果你這麼覺得,那是你自己心裡有鬼!我只是拿姊姊說過的話舉例證明而已,姊姊是我唯一有把握的實例;不然,我舉我老闆家的小孩為例,說他們從小補習全都考上明星高中、考上台大...這樣的例子你感覺有比較好嗎?我明明是在跟你說,姊姊說補習有用,而事實也證明有用而已!我完全是在想,如果補習有幫助,媽媽並不吝惜這些補習費...(以下落落長省略)」這不知好歹的傢伙!真是太可惡了!給他補習..我要花錢欸!我又不是錢太多沒地方花!

被我大嗆一頓之後,小乖竟然平靜下來。他平聲靜氣地向我報告了他每一科的讀法。他依然不願意補習,不過,總是知道他是有在努力的,而我也傳達了我的基本要求。討論完後,我便和小乖開心地出門散步去了。

我和小乖進行這場討論的昔日當時,是在房間裡、關上了房門;而我家的把拔那時在客廳看電視。他永遠只看見我和小孩開開心心地出門要去散步了,從來不了解我在背後做過的努力。這會兒,事情過去都多久了...突然天外飛來一個想法,便一定要我遵命執行。

「我已經和小乖討論過了,他不會去補習的。」我懶得費唇舌去和他話說從頭。我直截了當地直指結論。

「反正只要是我提的建議,妳就一律反對就對了!」他立刻勃然大怒。...反正只要是我不贊成他的建議,他就馬上對人不對事,開始針對性地做人身攻擊。婚後的最初幾年裡,我因對這種雷霆之怒會油然而生一種無法抗拒的恐懼感,便立刻畏縮臣服不敢反抗,明明心知不妥,卻任由他做出錯誤的決定,還加以配合執行,搞到後來家中負債累累。如果單單只是我自己的人生,毀了就毀了我一點兒也不在乎。但如果要毀及無辜的孩子,則我必然需要鼓起勇氣,克服心底那份無名恐懼迎頭抵抗。

「我並沒有反對你,我也希望小乖去補習。補習的事我早就已經和小乖討論過了。反對補習的是小乖,不是我。」我耐住性子,努力加以解釋。

「妳不可以任由小孩想怎樣就怎樣啊!小乖很聽妳的話,妳直接叫他去補啊!」他不以為然。

「小乖高一上學期去補夏朵,就是我叫他去的,」我家的把拔就是連家裡有這種事都渾然不知的那種把拔..我們竟然是住在同一個屋頂下幾乎每天都見面..「他乖乖補了一學期,說他聽不懂,所以下學期才沒繼續補下去的。我並沒有不讓他補習,而是,他聽不懂、不想去,那就另外再想辦法,不必浪費錢和時間。」我說。

我當然可以「命令」小乖去補習,憑我在小孩心目中不可動搖的地位,他絕對會乖乖遵從。但學習類型有許多種,每個人有他適合的學習方式,小乖大概不是那種乖乖坐在教室講光抄就可以學得好的「視覺學習」類型學生,他大概更適合「聽覺」和「操作」的學習方式(這我可是有經過實驗證明的..)。我國的教育可以說千篇一律、無可遁逃地全部屬於「視覺學習」類型,補習班又是把這類型的學習,更加發揚光大的場所。你把不適合的孩子從一個不適合的地方,轉放到更加不適合的地方,是在把他逼入絕境。先時當小乖告訴我說,補習沒有用..時,其實我心底是早已認同他了的。此外我還佩服他的自我覺察、以及勇於承認。不敢勇敢大喊:「補習是沒有用的」,卻每天到補習班打混搞交際,營造「人人都需要補習」的假象的學子,不計其數──否則,成績不好的人怎麼還那麼多呢...明明大家都有補習(小乖雖然不及格的科目那麼多 但他的排名竟然還在中上程度..)?

把拔大概是想另闢蹊徑,從另外的點切進來說服我「強制命令」小乖去補習吧?他突然話鋒一轉,瑣瑣碎碎講起了今年九月裡一個深夜,他和小乖爆發的一場衝突,「...那時候他就突然衝過來,」把拔比手劃腳說得有聲有色,「緊握著拳頭,瞪著眼睛表情凶狠,一副好像要揍人的樣子!我就大吼一聲『你造反啊!』...」他說著說著竟然大興洋洋得意的口吻。

我雖然心中每每不以為然,但我向來不願與不可理喻之人談論有關於教養。我家中這位仁君的觀念,還遠遠落後在多麼陳舊迂腐的威權統治時代啊!我一點兒也不指望他提昇自己進入民主法治世界。我只要他和我保持「井水不犯河水」便行了,我容許我家一國兩制──子民們自有其明智的選擇。他所津津樂道的這場夜半衝突,我有參與到後半場。我是在睡夢中被聲音驚醒,於是出來坐鎮在客廳裡..面無表情,不發一語...直到衝突結束。事後我問小乖,小乖說,他那時是看見我出來站在那兒,這才把滿腔怒火強制壓抑下來,否則他真的很想揍人。但是,我們家的把拔竟然認為,是他那句威嚴恫赫的「你造反啊」發揮了效用!
本來我打算採取我一貫的消極態度:沉默以對,讓它過去。
但我想到小乖說:要不是妳站在那裡 否則我真想揍人。
我可不希望一向溫良有禮、耐性超凡的小乖,竟然變成動手毆打父親的施暴者!我也想到暑假裡,阿芬為著自小以來蒙受的委曲,想要一個道歉...所萌生的憤怒。
這一次,我不想逃避。

「你以後不要再和小孩說『你造反啊』這種話了,這不是君主威權時代,沒有人要造反。這句話說出來,只會叫人反感而已,難道你自己沒有感覺?」我打斷他的話,試著對他說,「時代在進步,你不能還拿古時候的那一套來鎮壓小孩。那一套方法有用的話,早就有用了,現在的社會這麼爛,就是因為我們這一代大人很爛。而我們就是因為從前錯誤的教育方法才變這麼爛的。我並不是天生就會教小孩,我是不斷不斷反省、思考、練習而來的。但是你自己從來不反省、也不學習新的觀念,一不高興,火氣一上來,不管什麼都拿來打小孩,小孩都被你嚇壞了。阿芬現在已經逐漸具備社工的專業了,她回顧起自己小時候被你打的往事,都還很憤怒。」

「天地良心啊!我哪有打過她啊?」我家的把拔竟然好像唱歌仔戲一般,用一種極其誇張的、含冤莫白的哭調,高聲喊起冤來了!

太可惡了!難道我還誣賴他啊?這明明整個家由他為所欲為...彷彿一方霸主一般樣的人,竟然哀怨得宛若他才是被欺凌迫害的受害者一樣!

「你怎麼會沒有打過她?不止阿芬記得、我記得,連小乖都記得啊!」我輕而易舉地,就指出好多次他是怎麼打阿芬的...用拖鞋、皮帶、掃把...不管什麼,還曾經用腳踹阿芬的肚子讓阿芬跌坐在地上!而施暴的原因呢?沒有人記得!因為全都起因於微不足道的小事...可能是頂嘴、功課成績之類,一但挑動他的勃然怒火便大動干戈。對他這種自我中心喜怒不定的獨裁暴君來說,將轄下刁民信手略略施以薄懲大概不足以掛在心上吧?但我們可沒那麼輕易就忘了!我可必須替阿芬討回公道來!不過,這天...聲討到這地步也就夠了。來日方長。「這都是陳年往事了,我原本也以為小孩早已經忘了。但他們都記得。連當時那麼小的小乖,他也沒忘記喔!」...你如果認為這一切都是我在編派汙衊你,大可去和小孩對質啊!反正他們現在也都人高馬大了,不再是可以任意欺凌的幼弱小不點。我心裡如此想著。

「小乖補習的事,妳再跟他談談吧。」他沒料到我今天這樣大力反駁他,大概有點沮喪吧。

「我已經談過了。你為什麼不自己去和他談呢?讓他知道爸爸也很關心他,為什麼不要呢?」這真是很奇怪的歧視心態...把關愛孩子歸為婆媽小事,不是大丈夫所當為的事。從前阿芬年幼時,我在烹製晚餐時,叫他帶黏在我身邊纏手絆腳的小阿芬去公園玩一下...都不肯呢!竟然說:堂堂大男人帶小孩去公園玩...像話嗎!

他沒回答。這場脣槍舌劍,就這樣寂然落幕了。
我心中有著從前未曾有過的爽快感。因為我沒有逃避,我不怕強權惡勢力,勇敢地迎戰,去替小孩討回公道。

翌日,我迫不及待打電話給阿芬,告訴她我已經當面譴責把拔過去對她施暴的那些往事了,「妳要的道歉,媽媽會盡量幫妳要到。可是昨天,把拔竟然矢口否認他曾經打過妳欸!他竟然好像很無辜,好像我在捏造事實汙賴他一樣,喊冤的口氣超級誇張的!」

「沒關係啦!人無法面對自己的殘暴,這是人之常情啦。」阿芬竟然一派無所謂的輕鬆口吻,甚至,我怎麼隱隱感覺到...她好像還挺開心的咧?

「哼!但是我們曾經受過的痛苦,他怎麼可以否認得一乾二淨?我不容許。妳想想德國人一直在深自反省和道歉有關於二戰的罪行,但日本人不惜竄改歷史,也不承認它曾經犯下南京大屠殺這種惡行。這兩者,給人的感受有多麼不同!我要追究到底。不過,等下次吧。下次把拔若要再找我吵架,我會再多指責一些來!」什麼以德報怨?那人間就不需要正義了!「很奇怪欸,這件事怎麼好像我比妳還更生氣啊?」我問。

「因為我跟妳不一樣啦。我沒有像妳那麼純粹,只是為了小孩而戰的鬥士。」阿芬平靜地說,「把拔雖然有打過我,但他並不是一個真的很壞的人,他其餘時候還是有疼愛我。我和他之間,是沒辦法算清的。」

以上大約是發生在十月的事兒。
11月27日新五都選舉市長和議員,阿芬專程回家來,興奮地行使她此生第一次的投票權。
投票日晚間,她的把拔煞有其事地,先是祝賀她有投票權了、已經成長為一個成熟的大人了。然後,把拔也為我所指責他的那些陳年往事,當面在口頭上向阿芬道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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