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隻嬌小的白貓仰起了牠莫名可愛的臉,繼續繞在那雙乾淨小巧的皮鞋旁打轉:「喵~」
「怎麼啦?找不到回家的路嗎?」她蹲了下來,憐愛地撫著貓兒柔順的白毛,牠急切地在她掌心上舔了舔:「看樣子…你肚子餓了吧?」
小櫻翻出了口袋裡的零錢,心立刻涼了半截,這麼少…買完藥剩下的都不夠買晚餐,更別提什麼額外的花費了:「怎麼辦?不夠用…」
一個禮拜沒吃藥應該不會出什麼問題才是…她暗暗地盤算著,問題在於要如何瞞過黑鋼先生的眼睛…
不會太困難的吧…小櫻捏緊了手裡的銅板,黑鋼先生這禮拜都會回來的很晚,應該不會有剩餘的精力唸叨她吃藥…
我竟然亂花黑鋼先生辛苦賺來的錢…正當小櫻被自己的罪惡感玩弄的不知所措時,白貓討饒似地一聲哀鳴卻令她幾乎沒多做思考便下定了決心:「別急!你在這等一下,我馬上回來啊!」
十分鐘後她走進對街的一家超市,室內沁涼的微風朝她直撲而來,小櫻先是遲疑了一下,倒也不再猶豫便走進了食品區。
沒想到,意外卻在這時發生了。
當她拿起一瓶鮮乳時,眼前突然襲來了一片黑暗,小櫻只覺手腳一涼,就鬆開了抓著玻璃瓶的手…
在瓶子掉向地板粉碎的當時,希望也一同粉碎,整個人跟著重心不穩向前摔到在地…
慘了…偏偏挑在這時候發病…
似乎不讓她有多餘求救甚至思考的機會,急劇的痛楚…瞬間在每一吋血管理近似狂怒地沸騰…小櫻想開口,所有的力氣卻在發病的當下,被一絲不留地掠奪了…
咽喉…彷彿被一隻無情的手狠狠勒住,緊接著,肺部便自我放棄地緊皺萎縮,當如此病弱的少女痛到已是意識渙散時,竟然連呻吟都成了一種折磨了…
「有人昏倒了!在那邊!」
「快叫救護車啊!」
「不要…別…在…現在…」她斷斷續續地對冷眼旁觀的造物主泣求著,四周的喧鬧是混亂抑或求助…她全然聽不見。
可笑的是,連自己的心跳聲都不可能再聽見了…
正當她放棄求生軟倒在地時,眼前原是一片黑暗的,但不知為何…曙光竟然乍現。
「小姐,別怕!救護車就快來了!」
眨動著困難聚焦的瞳孔,一張好模糊的臉…頓時極其溫暖地映入眼前…
看上去…好像是和自己同齡的男孩子…有一對琥珀色的雙眸…
來不及多看清他的臉,『救護車』這個字眼卻搶先一步,插隊似地震撼空白的腦袋…
救護車?我…會被送到醫院嗎?
…不行!我們已經…沒有任何錢付醫藥費了…
強光劃破黑暗似地一閃,小櫻在剎那間恢復神智,光線立即肆無忌憚地填滿整個視線,緊接著,她放開了死命抓著少年的手,往旁倒在架子上,大口大口地喘著氣…
「妳沒事吧?」
天使,在羽翼地引導下,溫柔地降臨。
坐在小小的候診室裡,被四面白的死寂的牆包圍著,儘管即不情願,沒東西可看的視線終究還是落在那個從頭到尾嘻皮笑臉,漫不經心把玩手機的人身上。
只是,不看還好,愈看黑鋼愈是覺得,自己有生以來僅剩的一點自制力也即將潰堤了:「你就不能好好坐著嗎?!」
「咦咦?」半躺在沙發上的對方掛著一臉微笑抬起頭,透過衣料侵入皮膚的冰冷仍令他不期然蹙起了眉,只好不慌不忙轉移了話題:「黑鋼先生不是這國家的人吧?」
「啊啊?」向自己丟過來的問號突然令黑鋼不知如何回應…他的口音有這麼明顯嗎?
「怎麼?嚇著你了?」法伊瞄見男人一臉警戒樣,倒也忍不住笑開了懷:「真抱歉,我們公司的副社長是學考古的,不知不覺也染上這種通病了!」
考古?黑鋼抬起一道眉…是負責挖恐龍骨頭的吧?好無聊的興趣。
「哼,這叫物以類聚吧!上面的人只知開玩笑,底下的人成天研究些怪東西也不稀奇啊!」
沒理會對方的挖苦,法伊仍是自顧自地問下去:「看你樣子似乎才剛到這呢!工作一定不固定了,對吧?」
一想到早上為了自己多管閒事而嚐到的苦頭,黑鋼仍然一肚子氣沒處發洩,是怎樣他上輩子到底幹了什麼虧心事,這輩子非得來還債?!
「是又怎樣?!本來今天一個工作機會也給你搞砸了,搞不懂我最近到底犯到誰的沖…」
「傷腦筋…都跟你說了,當時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法伊故作愁眉苦臉地搖了搖頭,想當然爾,這招對一臉怒氣的男人無效。「不然,我也同樣給你一個機會,就當是補償你囉!」
「…你想幹嘛?」
「當然是對等地給你工作啊!」
對喔…這傢伙好像是那個什麼Prince的老大,那麼,剛才他的話是認真的囉?
怪了…天底下哪有這麼好的事?!只要被推到河裡工作就會送上門?
「你不會想搞什麼鬼吧?」黑鋼見法伊笑的一副不正不經,心裡還是莫名地不自在。
「我可是不會上當的!」
「唉呀,黑鋼先生的心機好重呢!不過…身手不錯也就行了。」對方輕撥了撥那頭秀氣的金髮,此刻才有那麼點在談判的架式:「如何?我讓你做我的隨扈,月薪二十萬。」
二十萬請一個保鑣?!黑鋼忍不住驚愕地瞪大眼,天知道這傢伙平常圍在旁邊的那一大群有幾個人啊?!
十個人就要兩百萬,一年不就至少花上兩千多萬…看來當社長的人好像都不認識『節儉』這兩個字…八成也不會寫!
算了,只要有足夠的錢讓小櫻動手術就好,他幹嘛沒事找事替這種億萬富翁擔心他們的荷包?「你剛才說的話是真的?」
「當然是真的,明天你就來上班吧!不過作為舉手之勞…」法伊勾起一抹若有似無的笑意,邪魅到令黑鋼立即感到自己大難臨頭:「今天你還是要送我去公司喔!」
「去就去!反正今天遇到你算我…」
他甚至還沒把自個兒的碎碎唸唸完,橫躺在沙發上的對方卻又不識時務地丟過來一個驚嘆號,既輕鬆隨意又天真無邪:「還有,今後呢,請你叫我社長!」
可惡…黑鋼憤恨地咬緊牙,瞪著一臉悠哉的男人…手邊沒東西可以拿來砸他…
不過,看在每個月二十萬的份上…以後他還是多忍耐點吧!
「為什麼不去醫院?」
一場騷動好不容易平息了下來,小櫻買完給小貓吃的食物和所有做晚餐的材料正準備去結帳,唯一不同的是,這次她身邊多了一個苦口婆心勸她就醫的少年,他堅持要送她回家。
「只是小病而已,用不著興師動眾…」小櫻發覺剛才倒在地上的自己已成為眾人耳語的對象後,難為情地用手摀著羞紅的臉頰打死都不敢再看向對方一眼:「真抱歉…其實我可以自己回家的…」
「要是又發病了呢?這樣很危險的!」男孩似乎沒注意到她的異常,很關切地順手替她拾起了不輕的購物袋:「哪,這我來拿吧!」
「嗯!謝謝你!」
素昧平生的兩人似乎一時也找不到話說,一道提著袋子默默地在陽光灑落下出了超市的大門,小櫻很感激當時少年伸出的援手,便罕見地主動開口表示:「剛才真是謝謝你,我叫小櫻,請問要怎麼稱呼你呢?」
「啊啊,我叫小狼…」對方禮貌地報上了自己的名字,同時也丟出一個嚇破少女心臟的問號:「聽妳的口音不是這國家的人吧?」
「咦咦?」小櫻心裡暗叫不妙,完了…一定是整天和黑鋼先生混太久,連他那莫名其妙的異國腔都染上了嗎?…
面對著少女一臉的訝異,對方也知道自己說錯了話,靦腆地一笑:「真抱歉,我以前是學考古的,這是通病。」
考古?小櫻興奮地瞪大了雙眼…是負責挖恐龍骨頭的吧?好酷的興趣啊!
「那你都在做什麼?勘查遺跡嗎?」她忍不住興致勃勃地問,這對她來說可是一個新鮮的名詞:「你懂很多國的文字對不對?」
「嗯!因為要辨識一些遠古時期的碑文,所以文字學和語音學都是必修課程。」小狼很有耐心地答道,突然發現自己對少女那對發亮的翡鑽似地雙眸有種莫名的好感:「妳對這些也有興趣嗎?」
畢竟在短短十幾年的生涯裡,他已學到人們對『考古』這個枯燥乏味的字眼多半敬謝不敏,到目前為止只有自家公司的社長和眼前這少女除外。
「嗯嗯!我覺得懂這些的人很了不起呢!」小櫻毫不畏生的讚美道,領著小狼進入了暗巷內,在原地苦苦守候多時的白貓立即飛撲到她的腳邊:「喵~」
不僅如此,牠還帶來了夥伴。
「有五六隻貓耶…」少年望著眼前圍著小櫻齊聲哀鳴的貓咪們,不禁疑惑地問道:「妳確定剛才的麵包牛奶有買夠嗎?」
「我不知道有這麼多啊…」小櫻似乎也被如此龐大的陣容搞的不知所措,但她錢包裡已經沒剩半毛錢了:「怎麼辦?」
小狼不經意望了望手腕上的錶,心立即一沉,完了…上班要遲到了…
但少女的表情又是不容自己拒絕的無助,算了!待會再跟社長解釋…「妳在這等我一下,我這就回去買!」
餵著狼吞虎嚥貓群吃麵包的小櫻驚訝地抬起頭,小狼奔跑的身影正消失在視線裡。她愣愣地望著空無一人的巷口,沒察覺到自己的嘴角正下意識地溢出笑意:「對了…他說他叫小狼…」
是個善良的人呢…也許…他們能成為朋友也說不定…
一邊兀自想著心事的小櫻一邊安撫著貓咪,然而,儘管刻意去忽略,左胸口靠近心臟的部位卻不時隱隱傳來悶痛,是剛才病發的後遺症…
心仍忍不住一緊,難道…她已經快沒時間了嗎?…
在夕陽照耀的歸途下,好不容易擺脫了那個麻煩的社長(「別忘了明天不能遲到喔!」) ,黑鋼悶著一肚子氣踏入了家門,竟意外聞到一股食物的香味…
突然覺得有點不對勁…今天是愚人節嗎?他怎麼不知道小櫻會煮飯?「喂!大小姐!」
「黑鋼先生!」仍在廚房的少女一聽不該回來的人偏挑這時候回來了,緊張地立刻三步併兩步衝到門邊:「今天怎麼這麼早回來?」
「找到新工作了,明天才上班。」黑鋼納悶地盯著少女一副滿頭大汗的狼狽樣:「妳…這是在幹嘛?」
「煮、煮晚餐給黑鋼先生吃啊!」小櫻打定主意不露出一絲心虛的表情,立即擺出了宇宙無敵超有說服力的笑容:「我買完藥看還剩不少錢,想弄好吃的給你不行嗎?」
黑鋼又狐疑地瞪了她好一會,兩人就在門口一聲不吭對峙了足足半分鐘,最後,道行終究低人一等的黑髮男人這才信以為真:「妳沒把廚房燒了吧?」
「已經煮好了呢!今天吃味曾拉麵喔!」小櫻見局面暫時被她唬過去後,不由得暗自鬆了一大口氣,蹦蹦跳跳地拉對方進門:「快點來試試味道如何,我去書店看食譜學的呢!」
「幹嘛這麼麻煩?有這麼多閒錢倒不如妳去買幾顆蘋果吃,妳也很久沒吃那玩意兒了吧?」黑鋼連想關心別人用的都是一副兇巴巴的口氣:「最近應該要多補充營養,免得還沒動手術前就先掛掉了!」
「很兇呢!黑鋼先生,」小櫻不以為意地笑著,把碗筷端上桌:「今天受了誰的氣了?」
「沒什麼,一個八成是弱智的有錢人。」對方沒好氣地咕噥了一聲,拗不過她的半求半迫,勉強先吃了一口拉麵。
「如何呢?」小櫻手托著下巴,在一旁興奮地問:「我調味料沒放太多,怕黑鋼先生覺得太鹹了。」
「不會,剛剛好。」黑鋼放下少女特地去買的免洗筷,起身進房間換衣服:「妳吃完飯別忘記吃藥啊!」
「啊!好、好的!」小櫻心虛地扯著謊,好像為了報復她的隱瞞似地,原本好不容易平復的心絞痛…又開始隱隱作疼…
更糟糕的還在後頭,痛楚彷彿藤蔓般的滋生擴展,漸漸往那嬌小的身軀襲去…
慘了!一沒吃藥就發作的那麼頻繁…該怎麼辦?
沒關係…隨便跟黑鋼先生編個謊言回房休息好了…小櫻兀自鎮定地想著,沒想到手腳偏在這時愈發無力,她驚惶地連試圖站起來的時間也省了,一邊頻頻回頭望著黑鋼臥房的門,一邊不著痕跡地往自個兒房間爬去…
命運之神絲毫不願放過她的倔強,痛苦透徹的麻痺在此時如電擊般注入全身每一個角落…從深處開始發燙、蔓延…冷汗佈滿她難受的臉龐,小櫻痛的終於忍不住泣不成聲地哀嚎了:「哎呀…」
「怎麼了?」向來對小櫻病狀敏感的黑鋼從房間裡衝出來,一見少女蜷縮在地上,緊張地立即向前扶起她:「別慌!藥呢?藥放在哪裡?!」
令他訝異的是,小櫻竟抬起一張滿是愧疚淚水的臉,男人瞄向餐桌上仍熱騰騰的晚餐,心頓時也被撕裂般的痛楚狠狠撞碎:「妳、妳沒買?!」
「對、對不起…」邊哭邊試圖道歉的女孩緊緊抓著黑鋼的手臂,有如溺水般的人終於抓到了浮木。「黑鋼先生…對不起…」
「笨蛋!道什麼歉?!我又沒怪妳!」他手足無措地罵道,緊張地撫上她的脈搏,掉著淚的少女困難地想吸一大口氣卻沒成功,頓時又狂又急地喘了起來:「黑鋼先生…救我…」
「撐著點!我帶妳去醫院!」黑鋼一把把她抱了起來,未料小櫻又痛苦地哭著抓住他「不行…我們…已經…沒有任何錢了…」
「都這時候妳還…不!公主!!」
小櫻突然吸不上一口氣,身子一僵,便在驚愕的黑鋼面前直直倒下了…
「小、小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