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蔣介石放棄「反攻大陸」始末: 獨家專訪「國光作業室」主任朱元琮將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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蔣介石放棄「反攻大陸」始末: 獨家專訪「國光作業室」主任朱元琮將軍(上)

2010-06-08 10:49:00

王豐

臺北 傳記作家


一九六0年九月,當時任職于國民黨軍臺灣第一軍團副司令的朱元琮將軍,奉命擔任那年「雙十國慶」閱兵大典總指揮官。那年參與閱兵的單位,包括陸軍第二軍部直屬部隊、陸軍第六十七師、三軍官校學生隊、政工干校女生大隊、陸戰隊、蛙人部隊、空軍作戰司令部和高炮部隊……浩浩蕩蕩,不下兩三萬部隊通過閱兵臺前,站在臺北「總統府」三樓閱兵臺上的蔣介石,向受閱部隊行舉手軍禮答禮,表情嚴肅,威儀棣棣。

 
一九六0年,恰值蔣介石退守臺灣宣布「復職」后十年,這是國民黨當局敗退臺灣十年后,一場最大規模的閱兵典禮,老先生滿心想效法春秋越王勾踐「十年生聚,十年教訓」,在他的思維里,直把臺灣島當成昔日北伐前夕的黃埔島。因此,蔣介石不無利用這次閱兵,宣示「秣馬厲兵」「誓師反攻」的意味。然而,蔣介石卻輕忽了一個最重要的客觀事實,黃埔島時代,他面對的敵人是受到全中國老百姓唾棄、四分五裂、松散落伍的反動軍閥。而臺灣島時代,他所面對的,是一個組織嚴密、兵強馬壯,而且正在埋頭研發原子彈,擁有四、五百萬正規軍(這批軍隊還曾經徹底打敗過蔣介石),和數倍于此的民兵部隊的新中國。明眼人心里有數,蔣介石此舉,無異以卵擊石,卻沒有人敢當面說破。

 
雙十閱兵后隔不了數日,蔣介石下令調升朱元琮為「國防部作戰次長室執行官」。

 
又過了一個月,朱元琮被急召至士林官邸,蔣介石開門見山的說:「元琮,我派你即日啟程,代表我去一趟滇緬寮邊區,去看看柳元麟的部隊。」

 
柳元麟,黃埔軍校第四期步科學生,浙江慈溪人。抗戰時期曾任軍事委員會委員長侍從室警衛團上校副團長,侍從室少將組長,曾是蔣介石嫡系中的嫡系。一九四七年「陸軍大學」將官班畢業后,柳元麟被晉升為「總統」侍從室少將副侍衛長。國共內戰末期,任第八軍副軍長。一九四九年底,第八軍軍長李彌與柳元麟等,率第八軍殘部敗退至緬北、寮國、泰國交界處一個三不管的角落,負隅頑抗,國民黨當局任命李彌為「云南省政府主席兼云南綏靖公署主任」。

 
稍后,柳元麟輾轉從緬北回到臺灣,蔣介石賦與他島內的新職是國防部作戰督察研究委員會委員。一九五四年,緬甸政府軍對緬北國民黨軍殘部發動猛攻,蔣介石命柳元麟從臺灣兼程趕回緬北,重整隊伍,集中四千五百多人,成立「云南人民反共救國軍」。蔣介石一度希望借著柳元麟在緬北組織的這支游擊武力,配合臺灣的國民黨軍部隊,分別從大陸的東南和西南兩個方向,發動「鉗形」攻勢,兩面夾攻,「反攻大陸」。

 
蔣介石交付給朱元琮的秘密任務,其實就是要為日后發動鉗形「反攻」計劃鋪路。

 
朱元琮以「國防部作戰次長室執行官」的身份,帶著慰問金新臺幣二十萬元,遠赴跡近蠻荒之境的泰緬寮邊區。那里和大陸云南省雞犬相聞,是一大片被深不見底的亞熱帶叢林包圍的化外之地。柳元麟帶領的部隊,對外號稱是「云南人民反共志愿軍」,實則是仍擁有國民黨軍番號的云南反共游擊隊,他利用這塊遍地是螞蝗、瘧蚊和鴉片煙的三不管的叢林山區,扎營墾荒打游擊,擴大與鞏固勢力范圍,隨時聽候臺北的命令,俟機而動,對大陸發動攻勢。

 
曾任蔣介石座機駕駛的國民黨軍將領衣復恩,在回憶錄中,形容柳元麟游擊隊駐扎的地方「那里生活很苦,瘴氣彌漫,我們稍停休息,即見無數螞蝗掉在馬身上吸血,當然也會掉在人身上,情形極為可怕!由柳總部,我們乘船沿瀾滄江南下,到達一小村,那里有一些由大陸逃去的難民,也有幾位我政府人員在那里工作,設有電臺與臺灣連絡。」

 
朱元琮見到柳元麟,轉交給他一封蔣介石的手令。朱元琮說,「總統」的意思,要你們堅守陣地,日后配合臺灣從大陸東南沿海登陸,你們從西南攻進云南,兩路并進,對共產黨發動鉗形攻勢。遵照蔣介石的指示,在那個自古被視為西南瘴癘之地,到處是螞蝗與瘧蚊,各種疾病叢生的滇緬寮邊區,朱元琮和柳元麟統率的游擊隊共同生活了一兩個月。

 
朱元琮事后追憶,蔣介石對柳元麟在游擊區的表現并不滿意,一度有意以夏濟平將軍取代柳元麟,寄望夏濟平整頓游擊隊,將云南邊境變成「反攻大陸」的支戰場。但在夏濟平尚未進入情況時,不便陣前換將,只好先派夏濟平去當游擊區的「主任」,打算等夏熟悉當地情況,再把柳元麟調回臺北。

 
一九六一年春節過后,朱元琮風塵仆仆回到臺北,才剛回到家里,接獲「副參謀總長」賴名湯緊急電話:「『總統』要召見我們,你趕緊準備一下吧,我們一起上桃園角板山。」(角板山距臺北市區約五十公里路程)兩人匆匆趕到角板山賓館,侍衛長胡炘單獨帶領朱元琮走到賓館后側,一座名為「思恩亭」的八角亭,此處景致酷似奉化妙高臺,故而蔣介石甚喜在此處遠眺靜思。朱元琮但見蔣介石身著一襲長袍,端坐亭中一張藤椅子上,若有所思。朱元琮雙腳并攏,向蔣介石行了一個軍禮,蔣介石點點頭,招呼朱元琮坐在對面石凳。

 
「元琮,柳元麟那邊的情況如何?」蔣介石急切地想清楚滇緬邊境的近況。

 
朱元琮一五一十地把這趟泰緬竂之行,向老先生作了匯報。諸如泰緬竂邊區的環境,官兵生活,部隊士氣,部隊戰力等等,都作了詳盡說明。蔣介石聽完朱元琮的匯報,又細部詢問了邊區部隊內部情況,老先生最后告訴朱元琮:「好!好!很好!我有更重要的任務要派給你,你先回去休息吧。」

 
一九六一年四月一日,蔣介石下手令,成立一個名為「國光作業室」的新單位,指派朱元琮擔任主任,并調派三十余名來自陸海空軍各個兵種的將校級軍官,即刻進駐位于臺北郊區三峽鎮大埔,一處原定作為「行政院戰時疏散辦公室」的營區里。「國光作業室」才成立不過三個禮拜,一九六一年四月底的一個早上,蔣介石就召集「國光作業室」核心參謀將校,在三峽大埔營區的地下兵棋室開會。

 
蔣老先生急切地要參謀取來一張又一張的大型地圖,多半是福建、廣東沿海的軍事地圖,他不斷端詳那些地圖,不時陷入沉思。

 
「那年他七十五歲,年齡慢慢大了,心里急的不得了,大陸是從他手里丟掉的,責任沉重,再不反攻,來不及了!」朱元琮的記憶中,蔣介石當天急切之情溢于言表。

 
頭一次開會,「副總統」陳誠在會議桌上說了關鍵性的一段話:「我們的力量只夠支持初期的登陸作戰,登陸成功以后,就要靠在大陸上以戰養戰。必須以三個月的戰備,包含軍需民用,打六個月的仗,以后的人力、物力只靠臺灣是不夠的,要從大陸就地補給。」

 
沖著陳誠這句「以三個月的戰備,打六個月的仗」,國民黨當局開始在臺灣島內征收「國防特別捐」,據估算,這項專門為實現蔣介石反攻夢想而征收的「國防特別捐」,總金額約為新臺幣二十億元。這二十億臺幣,就是蔣先生的「賭本」。

 
朱元琮回憶:「老先生認為,光是依靠臺灣的力量是不夠的,所以命令經國先生到美國去,希望能說服美國政府,支持我們『反攻大陸』的計劃。」

 
「國光作業室」成立兩年后,一九六三年九月六號,蔣介石命令蔣經國(時任「行政院政務委員」),到華盛頓密見美國總統肯尼迪。但是,由于一九六一年四月豬玀灣事件突襲古巴失敗的教訓,以及考慮與北京進一步改善關系的可能性(斯時中美兩國早已密集展開于維也納、日內瓦之秘密會談),肯尼迪拒絕了蔣經國請求美國支持「反攻大陸」的構想,盡管蔣介石的意思僅止于「美國出槍炮,臺灣出軍隊」,并未得到肯尼迪當局積極響應。一九六三年十一月二十二號,肯尼迪總統遇刺身亡,副總統約翰遜繼位。

 
根據蔣介石的一份秘密談話記錄,蔣介石曾經親口透露,一九六四年四月間,美國國務卿魯斯克(David Dean Rusk)訪問臺灣時,曾經與蔣介石討論越南問題,當時蔣介石曾經表示,要贏得越戰,必須切斷自中國大陸至北越之交通線。

 
這份秘密談話記錄顯示,蔣介石當面向魯斯克建議,使用國民黨部隊占領北越與云南、廣西邊境的若干軍事據點,截斷大陸與北越的連系。但是,魯斯克并未采納蔣介石的這項提議,顯然,美國人清楚蔣介石的目的,是想借著「協助」越戰之名,行「反攻大陸」之實。蔣介石事后表示,一九六四年七月以前,共軍尚未在云南及廣西地區加強兵力布署,他向美國建議,假使能以空降方式,將國民黨軍送入這一地區,將可有效控制這一帶地方。由于美國不接受他的建議,老先生曾向人抱怨,一九六四年八月以后,整個局面為之改觀,共軍大量增兵云南、廣西。

 
蔣介石在一次談話中,透露了曾經向美國提出的另外一次「反攻大陸」計劃:「有一時期,有些人主張攻取海南島,認為此舉可以牽制在華南共軍,并可以支持越戰,但是此一主張過去可能有利,目前已經失去意義。因為共0亦已經在海南島增兵,并且進占海南島。」

 
為此,蔣介石亦屢屢向美國方面抱怨:「『中華民國政府』雖然始終愿意協助越南及美國,解決越南問題,但始終無從獲得提供援助之途徑。」

 
國民黨當局連續錯失了好幾次「反攻大陸」的機會,雖然接連遭美國方面拒絕,蔣介石并未就此放棄他的圓夢計劃。事實上,蔣介石早有心理準備,他心知不能完全將賭注放在美國身上。

 
多年來,因惟恐美國強力阻撓他「反攻大陸」,蔣介石巧妙而慎重地布置著他的秘密計劃。為求萬無一失,并避免美國從中破壞,蔣介石采取一種兩手策略,模仿韓信「明修棧道,暗渡陳倉」的兩面手法。蔣介石想借著這個兩面手法,一方面大量爭取美援,厚植軍事實力,另方面是要掩護他真正的反攻計劃。蔣介石的「明修棧道」,是由國防部負責「聯五」的余伯泉將軍,草擬一套蔣美聯合「反攻大陸」的「巨光計劃」。而其「暗渡陳倉」,則是委由朱元琮及其麾下眾多將校參謀,日以繼夜秘密從事的「國光計劃」。(按:國民黨軍及今之臺灣「國防部」實行美軍分工制度,在「國防部」轄下,「聯一」掌管人事、「聯二」管情報、「聯三」管作戰、「聯四」管后勤、「聯五」負責作戰計劃)

 
簡單地講,「巨光計劃」不過是一套誘騙美國人的幌子,蔣介石希望以「巨光計劃」掩飾他真正的底牌「國光計劃」。蔣介石想拿「巨光計劃」來「掩其耳」,以「國光計劃」來「盜其鈴」。

 
以這套真真假假,假假真真的手法,從一九六一年四月,到一九六五年六月,蔣介石整整對美國人虛與委蛇了四年多時間。從一九四九年敗退臺灣以來,蔣介石醞釀「反攻」已經有十六年時間,蔣介石判斷,一九六五年前后,大陸內部正忙于一連串的政治運動,對外防備松懈,是對大陸動武的大好時機。一九六五年六月十六號,蔣介石在主持紀念黃埔軍校校慶時,在臺灣鳳山陸軍官校的大校場上,對著全體國民黨軍高級將校,和受校閱的官校學生,慷慨激昂地向將校們訓話:「大陸在我們手里丟掉,就要在我們的手里把它拿回來!」在這篇訓話的尾聲,老先生竟然出人意表地當眾宣布:「我們在大陸上見!」

 
蔣介石在陸軍官校宣布「我們在大陸上見!」,這無異等于半公開地揭開了自己的底牌。蔣介石長期以來始終以「巨光計劃」混淆美國人,以掩護真正落實反攻行動的「國光計劃」,這套師法韓信「明修棧道,暗渡陳倉」的兩面手法,儼然即將走入歷史,蔣介石想玩真的了。「我們在大陸上再見!」意味著蔣介石吹起了「反攻號角」。

 
證諸史實,蔣介石這句「我們在大陸上再見!」其實決非造次之言,老先生已下定決心準備大干一場。

 
蔣介石在臺灣鳳山陸軍官校,講完:「我們在大陸上再見!」之后的一個半月,亦即一九六五年八月一日,一位神秘的訪賓──克萊恩(Ray Steiner Cline),從美國悄悄來到臺灣。克萊恩比蔣經國小十歲,畢業于美國哈佛大學,二戰時期加入美國戰略情報處(Office of Strategic Services),抗戰時期派駐中國工作。蔣介石敗退臺灣之后,克萊恩一度調回美國,復于一九五七年至一九六一年,調任美國中央情報局駐臺灣代表。這段期間,蔣美雙方相互依賴程度很深,克萊恩因工作關系,與蔣介石父子過從甚密。為示親膩,蔣介石父子為他取了一個中國名字葛來英(或葛萊茵)先生,臺北官方則譯之為克萊因或克萊恩。一九六五年八月一日,蔣介石邀請克萊因到臺灣訪問時,克氏已于一九六二被調回美國,在中央情報局局本部擔任掌理情報事務的代理主任。因此,克氏當時是以美國中央情報局高級官員的身份到訪,負有工作任務。

 
以情報單位在美國政府決策上扮演的吃重角色,克氏之身份,仍具有舉足輕重之份量。蔣老先生和克萊因會談的地點,就選在臺北陽明山蔣介石的夏季官邸(按:原址即二00七年遭民進黨人縱火燒毀的「草山行館」)。兩人表面上是就越戰和兩方合作事宜為主題,接連密談兩天,然而,蔣介石邀請克萊因密談的真正目的,是想借著越戰升高的機會,假藉幫助美國打越戰的理由,從大陸廣東或福建實施其「反攻大陸」計劃。

 
蔣介石希望假手克萊因,將此一重要訊息傳達給美國當局。

 
就在蔣介石和克萊因在陽明山密談的同時,一支負責到大陸東南沿海偵察共軍防備實況的特遣部隊,已經一切就緒,隨時可以整裝待發。照「國光作業室」的安排,這批特遣人員如果任務順利,國民黨軍將多管齊下同時從金門、澎湖、臺灣各個兵力集結地點,朝預定登陸地點進發──這個預定的反攻登陸地點,首要目標是廣東沿海,其次是福建沿海。蔣先生的構想中,國民黨軍應該像一把刀,從廣東插進越南的大后方,表面上為截斷越南補給線,實際上是遂行其「反攻」計劃,然后,他可以重演一九二五年的陳年劇目,循著北伐戰爭的路線,一路直逼北京。當然,這是蔣介石的如意算盤,真實的世界可不那么如意。

 
我們再把場景拉到陽明山,那場原本極具歷史意義的蔣、克密會的實況。根據大溪檔案記載,當天與會的人,除了蔣介石、克萊因兩人,在場者還有宋美齡、「國防部長」蔣經國、「外交部長」沈昌煥、美國大使館代辦高立夫、「新聞局長」沈劍虹(擔任會談翻譯)

 
會談從亞洲局勢和世界各國局勢談起,蔣介石和克萊因談到末尾,將談話重點從那時正打得如火如荼的越南戰爭,直接談到大陸核子試爆與制造原子彈對臺灣造成了嚴重威脅。蔣介石告訴克萊恩:「越戰將無法在越南內部來求解決,而必須在越南以外地區來求得解決,這是我對美國朋友的忠告,去秋共0(按:蔣介石對大陸方面的輕蔑稱呼)作第一次核子試爆后,我曾對你說明了亞洲局勢之嚴重性,而今第二次試爆以后,更加上了一層陰影。第一次試爆后,共0說:不投降就要毀滅,現在第二次試爆以后,共0又說:不是統一就是滅亡。」

 
蔣介石接著說:「共0對于核子武器能力,倘以一月制造核彈一顆來論,一年就有十二顆;而事實上祗要三顆,一顆用在臺北,一顆用在左高地區,一顆用在公館機場,就可以毀滅臺灣,因之我們不但不能再等一年,就是半年亦等不及了。共0對外宣傳,說他現有核彈可以炸毀臺灣,屆時即是第七艦隊要來保衛臺灣,亦不可能了。自共0第二次核子試爆以后,我軍民心理上都有空前的恐懼和憂慮,這是不容忽視的心理趨向。美國在目前祗注意越戰而忽略中國情勢,須知越南與中國是不可分開的問題的一體兩面。」從蔣介石告訴克萊因的這段話,可以得知,他之所以選擇一九六五年四月,成立「國光作業室」,積極搞所謂的「反攻大陸」計劃,其目的和動機,有很大一部份原因,與大陸制造原子彈,造成蔣介石心理恐慌,有密不可分的關聯。

 
所以,蔣介石說的「自共0第二次核子試爆以后,我軍民心理上都有空前的恐懼和憂慮,這是不容忽視的心理趨向」是最最關鍵性的一句話。蔣介石時時刻刻擔心大陸把原子彈「一顆用在臺北,一顆用在左高地區,一顆用在公館機場,就可以毀滅臺灣」。

一九六四年十月十六日,大陸第一枚原子彈試爆成功的消息,很快傳到蔣介石耳里,大陸方面研制原子彈成功,蔣介石震驚之余,他一度希望以強烈的武裝反制行動,摧毀大陸的核子彈相關設施。數日之后,蔣老先生在臺北石牌對一群國民黨軍高級將領說:「我們只有戰,才有生路;不戰,只有死路一條,與其在共產黨原子彈轟炸下而死,不如戰死;與其死在臺灣,不如死在大陸;與其被美國人出賣而死,不如戰死在戰場。」一九六四年十二月二十號,蔣介石在金門對一群國民黨軍干部說:「我明年就是八十歲的人,我一定要在有生之年,帶著你們打回大陸去。」
 

可以這么說,三個重要因素促使蔣介石急于在一九六五年,發動一場具有決定性的「反攻大陸」戰爭。這三個重要因素是:一、中共研制成功原子彈;二、越戰的持續擴大;三、蔣介石擔心自己年壽有限,他必須盡早發動反攻戰爭。

 
蔣介石與克萊因在一九六五年八月三號,進行第二場密談。這場密談的最高潮,無疑乃是「反攻大陸」問題,蔣介石希望透過克萊因,向華盛頓當局宣示國黨當局的「反攻」軍事行動,實際上是要對越南的美軍部隊施以援手,作援魏救趙之舉。蔣介石希望以協助越南美軍為出發點,能爭取美國對其「反攻大陸」行動的認同。

 
蔣介石向克萊因提出他的「錦囊妙計」──實質上這套方案根本就是眾多「反攻大陸」方案之一,蔣介石向克萊因娓娓道來:「…此種間接幫助美國解決越戰之方式,可以將中國軍隊在沿海適當地點,及北越后方登陸,或著陸以牽制匪軍并打擊北越后方。因為吾人是獨立作戰,與美國及蘇俄均無關,且距越戰范圍尚有一段距離,吾人之目標是為拯救大陸同胞,恢復中國人民之自由,自然不會牽連美國。」

 
蔣介石明確告知克萊因國民黨軍預備登岸地點:「吾人如在廣東或福建,最好是在廣東來攻打共0,即可切斷共0接濟北越交通線,因為共0接濟北越之物資,都是自廣東經由陸路及水路而運入北越。此一構想如能實現,則越南問題不解決也能解決,余之所以認為最好是在廣東,是因為能占領廣東,即可控制香港,斷絕共0經濟生命線百分之七十,且控制廣東,亦可以切斷共0通往北越之海陸交通線,斷絕所有運往北越物資之來源,使越南問題容易解決。其次廣東人民及社會團體反共情緒高漲,一旦國軍反攻,必可群起響應,此種情緒與福建不同,因為在福建必須先能占領若干戰略要點,并且初期作戰能獲順利進展,才能使人民起而響應,其性質較為緩進,不如廣東之反應迅速。余認為惟有采取此一辦法,方能縮短越戰之時間,幫助美國減輕負擔,減少美國在越戰中之危險性,既可使美國贏得和平,又可使中華民國恢復人民之自由,此對中美雙方均屬有利,余深信讓中華民國國軍獨立對匪作戰,決不會牽連越南、美國與蘇俄,因為其性質純粹是內戰,是中國內部的問題。」

 
克萊因針對蔣介石提及有關越戰及「反攻大陸」的各點說法,也作出了他的回應,克萊因說:「美方態度,是以美軍在越南與共黨作戰,被消耗之程度為轉移。如果美國認為共0確實對美國實施消耗戰,且美軍在越南被消耗之程度逐漸增大,則可能促使美國改變其對中華民國反攻大陸行動之態度。」

 
克萊因這段答復,已經間接且委婉告訴蔣介石,美國政府迄今仍反對國民黨當局對大陸動武。
 

克萊因接著又說:「吾人必須能確實判明,亞洲發生全面戰爭時,蘇俄不致于介入之情況,并且要培養美國人民心理,使其不以為此一戰爭是由『中華民國』政府所引起,而是由于中共,使此一戰爭不可避免者。在美國有許多對中華民國不友好人士,亦可能指責中華民國政府引起此一戰爭。故吾人必須特別謹慎,等待最好時機來發動對中國大陸之攻擊,使世人將戰爭責任歸罪于中共,此種時機之到來已日益接近,美國多數人亦已經覺悟,對美國之真正威脅是來自北平。」

 
其實克萊因這段答復蔣介石的話,重心是在這句:「吾人必須特別謹慎,等待最好時機來發動對中國大陸之攻擊,使世人將戰爭責任歸罪于中共,此種時機之到來已日益接近…。」

 
克萊因的這句話一方面明告蔣介石,所謂「反攻大陸」的「最好時機」尚未

降臨。并舉全美國一年車禍死亡人數,和過去一年越戰死亡人數作比較,他說:「在過去一年中,美國在越戰死亡不過五百人,而每年在美國因車禍而喪生者有五萬人之多。也許在今后一年半載,美國人民會明白認識中共是在逼迫美國打消耗戰,本人相信屆時美國人民之反應一定很激烈,并且愿意拿出最大之力量,或者使用中華民國之軍隊在越南作戰。本人認為在今后一年內,總統之卓見將會迅速為美國人所接受。」

 
    蔣介石顯然不以為然,他堅稱現在是「反攻大陸」的最佳時機,而非一年之后,他所持的理由是:「余想再從共匪之立場,以說明共0對越戰之陰謀:(一)拖延越戰時間;(二)引發越南人民厭戰及反美心理;(三)打擊在越美軍之士氣;(四)引起美國人民厭戰心理,并反對美國政府;(五)利用越南政府及軍隊內部之不穩,加強進行滲透顛覆,越戰之拖延只有對共黨有利,同時亦將使美國遭遇更大之困難,此點應特別注意,請你報告約翰遜總統,須知共匪絕不容許美國再有等待一年之時間,如果錯過了時間,則越南問題益將不可收拾。」

 
    在會談接近尾聲時,蔣介石仍再三強調:「越戰之拖延,只有對共黨有利,同時亦將使美國遭遇更大之困難,此點應特別注意,請你報告約翰遜總統,須知共匪絕不容許美國再有等待一年之時間,如果錯過了時間,則越南問題益將不可收拾。」

 
    總的說來,蔣介石借著和克萊因的密談,原想「投石問路」,看看克萊因的態度和意見,同時,也等于透過克萊因向美國當局「打招呼」,暗示美國當局國民黨當局準備動手了。因為,照蔣美之間簽訂的「共同防御條約」的規定,遇有重大軍事行動,必須事前知會對方。

 
然而,克萊因恐怕做夢都想不到,這次的密會之后三天,就在蔣介石聲稱最適合「反攻大陸」地點的廣東、福建交界的一處海岸,發生了一場突如其來的海戰,國民黨海軍在那場海戰中吃了大敗仗,此即所謂的「八六海戰」,這場突發的海戰,改變了蔣介石原定的「反攻大陸」大戰略,甚至使得蔣介石的「反攻大陸」計劃走入歷史。

 
據國民黨軍海軍中將徐學海說,這場突發的海戰,導因是陸軍總部要派十幾個特種作戰隊員,到汕頭外海的東山島,實施偵察與襲擾。

 
據了解,這項行動主要是為爾后的「反攻大陸」作戰預作準備,而非真正的反攻軍事行動。徐學海在回憶中指出,海軍為了慎重起見,特別成立了「海嘯一號」督導小組,副總司令馮啟聰中將率領了五位督戰官,進駐臺灣左營,專門督導這項作戰計劃。

 
陸軍總部執行的任務,名為「點火行動」,多半是由情報局和陸軍總部轄下的一個特種部隊,負責聯合執行。所謂「點火行動」,就是派遣「特種人員」──蛙兵、或者特務人員,到大陸沿海的特定地點執行破壞、襲擾、偵察、或者搜集情報等任務。

 
海軍方面雖然由作戰部門的助理參謀長室負責,派遣船只艦艇接送要到大陸執行任務的特種人員,但是,至于特種人員到大陸執行任務的內容,海軍方面是從來不過問也無權過問的。所以,海軍只管派船接送,不管人員的任務執行事宜,而陸軍總部和情報局,也不過問海軍的計劃安排,只要海軍安然把人接送到預定地點。

 
據徐學海回憶,最常執行的任務,就是把人送到金門、馬祖,再由蛙人部隊劃著橡皮艇滲透到對岸去從事任務。這些特種人員通常會拿回廈門電影院的戲票、公車票等「證物」,證明他們曾經進入預定的地點活動。

 
前述「海嘯一號」人員,即于一九六五年八月六日,按預定的計劃,把十余名特種人員接上軍艦,參加這次行動的軍艦,是「劍門」和「章江」兩條兵艦。海軍總部因相當重視「海嘯一號」行動,故而組成一個任務艦隊,委派胡嘉恒少將擔任艦隊指揮官

 
「劍門」艦剛于一九六五年初,從美軍手上接收過來,是一艘巡邏艦,船艦機械情況相當良好,艦長是王韞山上校。「章江」艦在國民黨海軍的分級標準上,屬于「江」字號的艦艇,是一條小型驅潛艦,艦長名李準。

 
一九六五年八月五日,「劍門」和「章江」兩艦從臺灣高雄左營軍港啟航。為了混淆對岸大陸雷達系統,這兩條軍艦故意繞行到香港外海,再往北航駛,讓大陸軍方誤以為兩艦是前往香港的普通商船。兩艦航行到廣東、福建兩省交界處的東山島附近,將突擊隊人員放到海面,旋即駛離現場,在約定時間再沖進會合區的水域,把突擊隊人員接回艦上。

 
事實上,「劍門」和「章江」這兩條軍艦駛離高雄時,大陸的「觀通系統」早已辨識出這是兩條軍艦,而不是商用船只。大陸方面的南海艦隊根據情報判斷,國民黨軍這兩艘軍艦可能在東山島海進行偷襲,或對大陸漁民進行心戰活動,于是預為布署,以逸待勞,組織了一支突擊船隊。廣東汕頭水警區護衛艇四十一大隊派遣護衛艇四艘、快艇十一大隊也派遣魚雷艇四艘,在八月五日晚間九時至二十四時,配合人民解放軍南海艦隊的參戰艦艇,分別編隊起航,駛往預定海域等待「劍門」、「章江」。

 
南海艦隊指揮員經共軍總參謀部核準,將這次與「劍門」、「章江」接戰的準則定為「放至近岸、協同突擊、一一擊破」。因為「劍門」、「章江」兩艦的行蹤與目的早已被識破,共軍首先以高速炮艇數艘圍攻「章江」。根據共軍方面的說法,炮火炙烈之際,「劍門」一面還擊,卻一面往東撤離戰場,留下「章江」在接戰區,獨力作戰,以致被共軍四艘護衛艇緊緊纏住,共軍護衛艇從五百米逼近到一百米以內。「章江」艦被擊中,艦身起火,企圖往后方逃脫,共軍兩艘快艇加速沖擊堵擊。據徐學海將軍的回憶稱,「章江」艦的彈藥庫中彈,起火爆炸,艇身很快下沉。

 
    徐學海將軍指出,「劍門」艦發現「章江」艦遭共軍艦艇包圍,馳援參戰,但「劍門」艦卻由于艦舷較高,共軍炮艇迫近時,「劍門」艦火炮形成死角,打不到位于艦舷下方,迫近「劍門」艦的共軍艦艇。這時,共軍艦艇趁勢以機關槍猛烈射擊「劍門」艦甲板上的國民黨軍官兵。徐學海說,「劍門」艦的艦面官兵幾幾乎悉數遭機關槍射殺,緊接著,在「劍門」艦官兵幾乎已失去回擊能力時,共軍魚雷快艇接近「劍門」艦,施放三枚魚雷重創該艦。在「劍門」艦上的指揮官胡嘉恒少將,身負重傷,受震落海死亡,艦長王韞山上校頭部重傷受震落海后,被共軍俘獲。

 
    八月六日凌晨五時二十分,海戰結束,「章江」、「劍門」相繼葬身魚腹。據徐學海將軍回憶,清晨四、五點鐘時,臺北通信站按既定時間呼叫負責戰術指揮的「劍門」艦,未獲響應,隨后不斷呼叫,斷斷續續收到「劍門」艦無線電微弱的回復,徐學海懷疑這訊號是共軍冒用頻道出呼。到清晨時分,國民黨軍派出空軍戰斗機飛臨汕頭上空,飛行員回報指出,海面上發現有大批漂流物,該處海域并無「章江」、「劍門」兩艦的蹤跡,而共軍的艦艇則編隊返回汕頭方向。

 
    徐學海回憶:「這時我們心想,狀況惡劣透了!」八月六日當天大清早,國民黨軍參謀總長黎玉璽,急電海軍總司令劉廣凱,稱蔣介石在陽明山等他們上山出席「總統會報」,兩人兼程趕赴陽明山官邸,趕到陽明山官邸,見老先生、蔣經國兩人愁容滿面,等劉廣凱報告「章江」、「劍門」兩艦遇襲沉沒的經過,蔣介石臉色鐵青,不發一語。

 
    據當天在場的朱元琮將軍形容,老先生聽完劉廣凱的報告之后,氣得直跺腳。朱元琮將軍事后回憶說,「八六海戰」是為了登陸作戰前夕對登陸目標進行巡弋偵察而造成的。這場海戰的失敗,嚴重影響了蔣老先生對國民黨軍反攻作戰的信心和決心,一九六九年,蔣介石座車又不幸在陽明山遭逢車禍,老先生因病所累,年事日高,又無人能代替他作反攻決策。因此,所謂反攻大陸的計劃,終于束諸高閣。

 
    多年之后,蔣介石一位機要秘書接受筆者訪談時,回憶一幕相當令其感慨系之的親身經歷。那是一九六五、一九六六年間,某個秋末冬初的下午,夕陽火紅,滿目蕭颯,蔣介石步出臺北市重慶南路「總統府」,坐上凱迪拉克七人座總統座車。「總統車隊」像往昔日一樣,沿著臺北市中山北路,往北朝「士林官邸」方向疾駛,中山北路是臺北市南北走向的一條交通大動脈,也是當年臺北整理得最整潔寬敞的一條大馬路。

 
    年近八旬的蔣介石,透過車窗,遙望天際夕陽,驀地他猛然伸手用力拍打座車皮椅,「啪!」的一聲,拍過椅子,老先生長長嘆了一口氣,最后還發出「哎呀!」感喟聲。
 

上下班途中,機要秘書通常奉命隨車坐在蔣介石左手邊的座位上,隨時聽候使喚。那天機要秘書突見蔣介石猛然拍打座椅,誤以為老先生要發脾氣了,嚇得直盯著蔣介石瞅,深怕是什么公務出了差錯,觸怒了老先生,觀察了大半分鐘,才曉得是蔣介石看著夕陽若有所思,不是發脾氣。(按:若蔣介石偕宋美齡外出,機要秘書通常坐隨從座車,宋美齡則坐在蔣介石同一部車的左后側座位)

 

這位九旬長輩告訴筆者,據他推測,那段時間正是所謂「八六海戰」吃敗仗之后,老先生必定感慨國民黨失去大陸政權,心心念念實現「反攻」迷夢,卻又終難「圓夢」,千萬愁緒涌上心頭,才會突然拍座長嘆。

來源:

http://big5.ifeng.com/gate/big5/blog.ifeng.com/article/5744229.htm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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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休閒生活旅人手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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