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猛地一抬頭,好像可以離開那時候陷在書本中的青春。
我時常這樣被驚醒,頭上卻只是空蕩蕩的天花板。
如果我抬頭的速度夠快,我可以聞到那個時候李筱如身上香香的氣味。
感覺很夏天。
退伍之前,我總算學會了那首「我的爸爸媽媽要我去流浪」的歌,陳佳偉粗黑的
大手掌一把拍在我的肩頭上,咧著牙齒塞給我一根煙。
「媽的,明明就是同梯,你就比我早自由,讀書人真好。」
「打火機。」我沒有應他的話,只是跟他要了打火機。
也許我更想當兵,不想回到台北。
從此以後我沒有遇過陳佳偉,至少到目前為止都沒有。
為到台北以後,我找了一個簡單的工作,每天寫寫報表,算算業績。
然後一天過去,繼續。
多久沒有抽煙了我自己也不曉得,總覺得好像人生就是這樣不斷不斷地走下去就對了,不必太多回憶,也不需要後悔些什麼。
我身邊的人或者都忘了,一九九七年不只是香港回歸,那年我的偶像出車禍過世,我只能唱著沒有煙抽的日子紀念他。
塞著這麼多的東西要幹什麼呢?
不也沒辦法改變些什麼嘛。
終於還是沒有煙抽。
這一場惡作劇就好像一個不會有句點,什麼都交代得不清不楚的連續劇一樣,出
場人物一個接著一個消失,然後不知道結局是什麼。
我甚至連主角是誰都沒有把喔。
我還記得小時後爸爸要我指著台北的方向,以後那是我長大成人的地方,然後我要在那個地方得到很多很多的東西。沒想到,我失去的比得到的多,我到現在也沒有離開過在板橋的公寓,屋頂從不知道什麼時候鎖起來,也沒有上去過。
後來我接到國中同學會的通知,地點在台北市的飯店。
我不知道這是我跟劉孟麟在一起的國中,還是我已經被分到A段班的國中,這兩個是不一樣的。
也許會見到李筱如,也許不會。也有可能會見到劉孟麟,機會不高。
但是一定見不到那個黑黑壯壯的小黑,他跟這個世界是這麼樣的沒有緣分。
收到通知那一天,我回到家裡一個人坐在沙發上到凌晨。
國中遇見那些人充滿了我的人生我的回憶,但是我卻一點也不想重新見到他們。
如果他們都改變了怎麼辦?如果他們都沒有出席我會多麼失望吶。
獨坐到快要天亮的時候,我走出門口上了樓梯。
頂樓的鎖已經生鏽了,我想我用力點敲打應該可以上得去吧!
「鏗!鏗!鏗!」
清晨傳來陣陣的金屬敲打聲。
一下接著一下,接著一下。
打開門以後是什麼樣的景色?
我已經很多年沒有上來,或許早就忘了。
在天亮以前,我一定要上去屋頂唱首歌。然後好好睡個覺,忘了同學會這個東西。我要唱一首歌,送給在我腦中不斷揮手微笑的那群人們。
從口袋裡拿出那根用兩塊錢跟劉夢麟買的煙,澀澀的發霉味讓我一度懷疑是否跟
我記憶中的煙味一樣。
「沒有煙抽的日子,沒有煙抽的日子……」我要唱歌。
天亮以前,就在天亮以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