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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7/08/21 22:54:52瀏覽1072|回應0|推薦1 | |
6. 校外教學的前一晚,因為一場地震讓我整夜睡不安穩。 世界開始搖晃的時候,我從夢中驚醒,坐在床沿看著好像移動中的地球。 突然想不起當年九二一大地震的時候,我是什麼樣的心情。 我想,人類都是急躁的,才會這麼容易遺忘。 發著呆,一直到清晨太陽跟路燈接班。 這場地震並不大,搖晃不到一分鐘隨即停止。不知道是不是習慣的關係, 我並沒有咬著枕頭倉皇地逃出門外,只是愣在那裡,不知道如何反應。 台灣幾乎無時無刻發生地震,有感地震讓人害怕,無感地震又讓人忽略。 那麼,外星人會不會因為害怕地震或者恐怖攻擊,所以不敢侵略地球呢? 有機會被外星人綁架,我一定要好好問他們。 老天爺很幫忙,一連幾天的雨,在校外教學的這一天收假了。 雨過的天空,好像走了一個很長的隧道,總算在盡頭看見了陽光。 孩子們一定很開心。 Shine決定的地點,是在風光明媚鄉間的陶瓷博物館。 我不曾去過。 這樣的地方對我來說是陌生的,所以心裡期待著。 出門前我拿出日記本,在今天的日期上畫了一個愛心。 從頭開始的一百天,雖然還是一個人,但終究還是走出了隧道。 孩子們不停分享、炫燿著自己攜帶的零食,這樣的興奮多少感染了我。 Shine相當仔細的清點了人數,要所有人兩個、兩個牽著手,避免孩子無 意間走失了,或者脫隊了。 偉揚相當夠意氣,沒有擔任導師的他,甘願放棄休假一天的機會,跟著 大夥一塊兒。 最重要的,他也跟著孩子們炫燿著自己帶的零食。 『來,兩個兩個走好,小手不可以離開旁邊。』 Shine提醒著所有的人。 站在我身旁的偉揚聽了,看著我,伸出了他的手。 『我們小手拉小手……』 「拉你的頭。」 第一次帶著這麼多小朋友出門,緊張大過於其他的情緒。 我選擇殿後,在隊伍的最後頭避免有人動作太慢,或者發生危險。 Shine走在最前面,偉揚則打游擊,一下在最前面跟Shine聊天,一會兒在 隊伍中偷吃小朋友的零食,有時跑到我旁邊跟我打屁。 到達目的地,孩子們看到眼前的陶土,以及會轉動的手拉坏,小眼珠咕嚕 咕嚕轉呀轉。 『雨庭,你會不會口渴?』偉揚問我。 「還好,怎麼?」 『Shine呢?』偉揚轉過頭去問Shine。 「有一點。」 『對面有賣冰沙的攤子,要喝什麼口味,我去買。』 我想了想:「幫我買巧克力的。」 『我也一樣好了。』Shine說。 『沒問題。』偉揚豎起大拇指。 走到門口,偉揚回過頭:『你們的冰沙,要冰的還是熱的?』 「我要冰的。」我說。 『冰沙有熱的嗎?』 Shine疑惑地問著,我才發現門口的偉揚露出白痴的笑臉。 「他真的很無聊。」我說。 『有時候還挺可愛的。』Shine笑著。 「其實是個很nice的傢伙,就是愛耍寶。」我說。 店家的老師解說著手拉坏的使用方法,孩子們表情比聽我上數學還認真。 這個時候我證明了,數學的吸引力小於手拉坏。 邊聽著老師的解說,我也玩起眼前會轉動的一坨泥土。 不知道要拉什麼東西比較好,我試著拉出花瓶的形狀。 『老師,你在拉什麼?』 「你說呢?」我驕傲地抬著下巴。 『我知道,老師你在拉大便。』 沒禮貌的小鬼。 花瓶失敗了,我只好選擇簡單一點的作品。 旋轉,旋轉。 我想做個杯子,替馬克找個伴。 把陶土球揉成像蛇一樣的長條,最後黏在有點不大像杯子的作品一側。 稍微乾了之後,我拿了顏料把整個杯子塗成白色,上頭用黑色水彩筆寫上 幾個字。 Shine的手很巧,聽拉坏老師說,她是這幾個月以來,第一個作出這麼漂 亮花瓶的人。整個作品看起來像老手創作出來一樣,連瓶身的線條花紋 都俐落的叫人驚歎。 反觀偉揚的作品,歪歪扭扭的菸灰缸。雖然他不斷強調那是皇冠, 『這個真的是皇冠。』他不斷強調。 可惜連小朋友都看不出來。 全部的作品進窯燒製,要兩個禮拜才會完成。 孩子們不知道是玩陶土,還是被陶土玩,一身的泥巴。 我把調皮搗蛋一號叫到跟前來: 「告訴我,你剛剛是不是偷吃零食?」 『老師你怎麼知道……』 「你的嘴唇牙齒上面都是泥巴,還不趕快去洗乾淨!」 要他們玩陶土,最後竟然變成吃陶土, 真是讓我料想不到。 捏完陶土,參觀完博物館,回程的路上我吃了不少孩子的零食。 『老師,這個給你吃。』 「好。」 『老師,這個很好吃,不吃你真的白活了。』 「謝謝。」 我很意外自己竟然這麼受大家的歡迎以及擁戴。 後來Shine告訴我,那是因為他們吃不完。 從博物館往火車站走,我還是走在隊伍的最後面。 大家還是兩個一排,手牽著手走著,偉揚跟Shine走在隊伍最前面。 遠遠的,我看見Shine一邊顧著小朋友,偉揚在旁邊不知道說著什麼,讓 她笑得合不攏嘴。 偉揚真的是一個很不錯的人。 在公司的時候,我有心事或者煩悶,他會突然出現我身邊,拼命用冷笑話 攻擊我。在我經濟拮据的時候,下課時間我從廁所回來,桌上會多了一個 麵包。 Shine也是很棒的女孩,有她在的地方,總讓我覺得很溫暖。 每次我搞不定小朋友,她都會替我解決問題,安撫孩子的情緒。 可以跟這樣的人成為同事,我覺得自己很幸運。 我總是可以遇到很棒的人,這樣的運氣連我自己都感到不可思議。 在隊伍的最後頭走著,孩子們手牽著手聊天,唱歌,有的還在吵架。 隊伍最前方,Shine跟偉揚並肩,夕陽在我們的左前方。 從後面往前看,突然很羨慕大家都不是奇數,都在偶數的行列當中。 這個城市這麼大,我卻無法遇見我的偶數。 「真的很羨慕,很羨慕,很羨慕……」 我對著夕陽喃喃自語。 * 城市這麼大,我卻不想遇見其他人。除了妳。* 如果這時候閃電從悄悄地巴士的窗口進來,不知道誰會先發現。 一天的折騰,大家都累了,偉揚也贊同我的說法,在座位上一邊打瞌睡不 停點著頭。我一個人坐在最前面的位置,夕陽漸漸消失在街道的一端,橙 紅色的大圓球只露出上緣。這時候的陽光不這麼螫人眼睛,有種舒服的感 覺。 Shine拍拍我的肩膀,拿了瓶礦泉水給我。 我讓出身邊的位置,把背包放到腳邊。 『你在做什麼呢?』她說。 「沒什麼,看著太陽發呆。」 『今天辛苦了。』 「妳也是,」我說,「幸好偉揚有來。」 『是啊,多虧有他幫忙。』 我喝了口水,把瓶蓋旋緊的時候,巴士突然緊急煞車,水灑了我一褲子。 Shine從口袋拿出面紙,抽了一張遞給我。 我尷尬地笑了笑,褲子沾濕的地方有些尷尬。 『你覺得偉揚這個人怎麼樣?』她問我。 「該怎麼說呢?他是個對朋友很好的人。」 『你這麼感覺嗎?』 「當然,認識他是很好的事。」我笑著。 Shine笑了笑,沒有反駁我。 『我覺得你也是很好的人。』她說。 「真的嗎?」我驚訝,「我總算修練成人了。」 『呵呵,你們說話都很有意思。』 「千萬不要拿我跟他相提並論,我比他幽默多了。」 『我覺得,跟你們相處的時候,會忘掉不開心的事。』 「那恐怕是因為跟我們相處,是全天下最不開心的事吧。」 Shine遮著嘴笑了起來,我也忍不住跟著一起大笑。 對我來說,偉揚跟Shine都是那麼的溫暖,那麼讓人感到心安。 如果偉揚是烈日高照下,替我擋住炙熱陽光的那朵雲,那麼Shine就像連 日大雨之後出現的陽光。 兩個人給我的感覺是那麼的不一樣,雖然本質差異這麼大,卻讓我在不同 的時候,感受到他們的保護。 聽完我這麼解釋,Shine卻露出了奇怪的表情。 『你的意思,是我跟偉揚是相反的嗎?』 「不是這麼說的。」我說。 『我是過於炙熱的陽光,偉揚是帶來雨水的雲……』 「不對,」我搖頭,「這樣好了,我跟妳玩個遊戲。」 『嗯?』Shine瞪大眼睛。 「妳把月亮倒著唸十次。」 『亮月、亮月、亮月、亮月……』Shine伸出手指數著。 「我問你,后羿射下來的是什麼?」 『喔,你想整我,』她露出得意的表情,『是月亮。』 我笑了笑,喝了口水之後,對著她說: 「不對,后羿射下來的是太陽。」 『唉呀,我中計!』Shine嘟著嘴,千百個不甘願的表情。 口中不斷把月亮重複唸上幾次,不管面對什麼問題,就會直覺以為答案是 自己所想的那個樣子。轉了一個圈之後才發現,不管月亮也好,太陽也好 ,習慣性的想法,容易左右我們的思考。 「妳以為答案一定是月亮,其實正確答案是太陽。」我說。 『對……』 「妳以為陽光跟雲一定是相反的,其實不是,他們只是在適當的時候,找 到自己的方式出現,然後帶給身邊的人快樂。」 『你的意思是……?』 「對我來說,妳不是過於炙熱的陽光,而是冬天溫暖的陽光﹔偉揚也不是 帶來陰霾的雲,而是幫我遮擋紫外線的雲。」 我說著: 「雖然你們給我的感覺各自都不一樣,卻只帶給我保護。」 Shine臉上的烏雲離開了,俏麗的一頭短髮披上夕陽最後的餘暉,發出橘 色的線條。只有這個時候的太陽,不會讓人那麼樣難以直視, 不管光線怎麼Shine,怎麼照亮世界。 如果Shine是太陽,那麼偉揚就是那朵幸運的雲,可以陪伴在太陽的身旁。 看著Shine談論起偉揚的神情,我開始羨慕偉揚,同時也羨慕Shine。 我在自己到底是太陽,還是雲的問題當中掙扎。 可惜我不是太陽,更不會是說話不好笑的雲。 也許我只是在做困獸之鬥罷了。追逐閃電的不會是太陽,更沒有可能是雲 朵,當然也不會是對著太陽射箭的后羿。 看著Shine若有所思的表情,我忍不住問: 「Shine,妳都是K嗎?」 『嗯,我都是K。』 「那就好。」 Shine停了一會兒,欲言又止的樣子。 「怎麼了?」我問。 『雨庭,你覺得戀愛是什麼感覺?』 「妳覺得呢?」我把問題丟回給她。 『我覺得就像流星一樣,不知道什麼時候會出現,卻讓人很期待。』 Shine抿著嘴,不知道是不是夕陽的關係,臉紅通通的。 『你呢,你覺得呢?』 「嗯……」我想了想,「戀愛的感覺啊……」 不管什麼時候,都會有一個人願意陪我淋雨。 應該是這樣吧。 Shine聽了,對著我點點頭。 『太浪漫了。』 「人都喜歡浪漫。」 可以牽著手一起淋雨是浪漫的,同樣的,可以一起看著夕陽,也是浪漫的。 其實不管做什麼,只要身邊有一個人,都是好的。 太陽完全消失在街道盡頭的時候,我突然害怕起會否突然下起一場雨。 Shine坐回偉揚旁邊的座位,一下子讓我孤單了起來。 我好怕。 那一天離開咖啡店,看著Rain替我打傘的時候,跟現在的心情一樣。 因為一塊錢而遇見了Rain,也因為這個原因竟然開始跟她說起故事。這讓 我有點驚慌,卻又莫名地喜歡在說故事的時候,一句、一句把像閃電的女 孩說過的話,所有的動作表情慢慢形容出來。 隨著像閃電的女孩的臉越來越清晰,我似乎就要從一場惡夢驚醒。 我很想點根菸,可惜身在巴士上,車上又有一堆的小毛頭。 故事總有說完的一天,或者沒有結局的故事。 我又開始做著困獸之鬥,不知道該希望這個故事有怎麼樣的下場。 說完了,那是一種悽涼。沒有結局,又過份讓人絕望。 也許從開始說第一場雨的時候,我就該有這樣的警覺。 總是綁著馬尾,穿著白色上衣的Rain,可能永遠不會知道我心裡的掙扎。 路燈亮起,太陽消失了。 其實說消失也不完全正確,太陽不過是跑到地球的另外一端,而另外一 個世界的太陽才正要出現而已。 我一口氣把礦泉水喝完。 我迫切需要大量的水分,很多很多的水。 在第四場雨開始之前。 * 多麼想對著天空大喊:「Wet me,baby.」* 從醫院離開那個晚上的一場雨,讓我耿耿於懷。 不知道是什麼緣故,那場雨好像畫了一道很深的界線,線的這一端所有的 一切,突然間都被分割成兩段。 好像那天才在客廳跟阿夆胡亂瞎扯,突然間阿夆憂慮的眼神,好像證明了 有些事情正在發生,而有些狀況難以控制。 盧爺爺的健康情形每下愈況,阿夆的臉色再也沒有緩和過,永遠處於緊繃 的表情,看了讓人覺得不知該如何是好。 每回見到阿夆,總感覺他的疲累已經達到極限,一面上課以及應付打工, 下課下班之後,還得大老遠坐車回家去照顧爺爺。 於是連我都開始慌亂。 我不知道該怎麼提供阿夆協助,哪怕只是幫他整理房間,拿個拖鞋都好。 可他總不開口,放任自己的疲憊淹到自己的腦門,在疲憊的海中載浮載沉, 卻不肯伸出自己的手,讓我從廣大的海洋中找到他的身影。 甚至,一整個禮拜都沒聽見他開口說話,碰了面只會點個頭。 這樣的情況持續了一些日子,終於引信燃燒到盡頭爆發,阿夆終於釋放出 即將溺斃之前的呼救。 夜晚我在房裡看書的時候,阿夆在房間大吼。 我猶豫了好一下,才走過去敲敲他的房門,過了好一會兒門才打開。 「怎麼了?喉嚨不舒服就不要唱歌了。」 『很幽默。』他苦笑著,搖搖頭之後走回房間。 門沒關上,於是我走進他的房間,往床上一坐。 我隨手拿起他放在床上的課本,隨便翻著: 「半夜叫這麼大聲,會嚇到鄰居。」 『我知道。』 「有什麼可以幫忙的嗎?」 阿夆搖搖頭,往椅背上一攤,仰著頭吐了一口氣。 『雨庭,我沒事,謝謝你。』 我從床上起身,走到他身邊拍拍他的肩: 「爺爺的狀況,是不是有點不好?」 他點點頭:『現在是最關鍵的時候。』 「沒事的,相信我。」 走出房門前,我替他點了一支菸,塞給了他。 他手只夾著菸,雙手掩著臉,頭髮抓得亂七八糟。 「有什麼事,儘管開口不要客氣。」我說。 『讓我休息一下就好,』阿夆說,『謝謝你,真的。』 眼睜睜看著阿夆不斷憔悴下去,我卻一點方法都沒有。 唯一能做的,只是說些不著邊際的安慰話。 我覺得很沮喪,卻又一籌莫展。 眼前是一個很大很大的漩渦,我的好友不停陷入漩渦中心,我卻不懂如何 援救,甚至也無法跟著跳進去。 似乎一切都是從那晚的雨開始的,我發自內心強烈的這麼認為。 我不知道該怎麼替那場雨下個定義。雖然心裡知道這種想法很荒謬且愚蠢 ,但總希望如果沒有那場雨,一切都不至於變成現在的樣子。 除了阿夆之外,那晚之後,到公司的公車上,我也沒遇見過馬尾女孩, ─Rain。 原先我以為這不會對我帶來什麼影響,只是當我發現我心裡還是對Rain 的出現有一絲期待的時候,我竟然有點混亂。 不知道這樣的感覺代表什麼。是我渴望見到她,或者是我只想告訴她我和 像閃電女孩的故事。 還是,只因為她替我打著傘,讓我不會受到雨的侵襲。 這些凌亂的想法讓我跟自己產生了很大的衝突,我只能盡量逼迫自己,不 讓自己胡思亂想。 不想放任自己跟自己衝突,卻又明白衝突無可避免。 唯一算得上是好消息的,就是偉揚跟Shine之間,好像有些東西正在萌芽。 一天上班時間,偉揚拿著一張紙條,湊到我的跟前臉色凝重。 『雨庭,幫我看看寫的怎麼樣。』 我接過字條,快速地瀏覽了一遍。 「這是情書啊!」我驚訝著。 『小聲點,快幫我看看,哪裡需要更改。』 我前後左右看了看,整篇文章寫得文情並茂,可惜一眼就可以看出來是抄 襲的。我對偉揚搖搖頭,把信還給他。 「明顯不是你自己寫的,太沒誠意。」 『那怎麼辦?』 「放心,Shine應該不會看出來的。」我笑笑。 『真的嗎?』偉揚一臉狐疑的表情,偏著頭想了一下, 『等等,你怎麼知道這是要給Shine的?』 「拜託,」我聳聳肩,「連路口賣熱狗的都知道了。」 『聽你在放屁。』 偉揚拿著寫好的信,一臉苦惱的樣子,連頭髮都快抓到掉光了。 『怎麼樣才不會抄的太明顯?』 「我怎麼知道。」 『拜託,這時候只有你可以幫我。』 偉揚露出了我買熱狗的時候,小黑時常對我做出的表情。 萬分無奈的狀況下,我只好再一次仔細閱讀: 「你就隨便更改一下句子,像這一句『葉子的離開,是因為風的追求,還 是樹的不挽留』未免也太老套了,把句子稍微換一換。」 偉揚充滿自信的拿走信紙,到一旁改了半天之後,走回我的面前。 我把信紙拿過來,偉揚在那個句子上面畫了一個叉,下面寫著: 『大便的離開,是因為馬桶的追求,還是肛門的不挽留。』 我看了忍不住大笑了起來,偉揚非常生氣,一把將信紙抽走。 或許因為我的笑聲太大,Shine走到我們倆的身邊,懷疑地看著。 『你們在做什麼?』 偉揚趕緊把信紙放到口袋裡,若無其事地坐了下來。 我還是拼命地笑,手指著偉揚的口袋。 『什麼東西啊?』Shine問。 『沒什麼,沒什麼。』偉揚慌張地說。 「沒什麼,真的沒什麼。」 『給我看!我也要看。』Shine轉過頭看著偉揚,『快!』 偉揚一臉尷尬地從口袋把信紙拿出來,表情古怪瞪著我。 我忍住笑,看著讀著信的Shine,覺得自己憋得很難受,肚子都快爆炸了。 Shine看完信,沒好氣的遞給偉揚, 『什麼跟什麼嘛,亂七八糟的。』 「哈哈……」我實在忍不住,「大便的離開……」 『閉嘴啦,』偉揚推了我一把,『都是你。』 『這是要寫給誰的?』Shine抿著嘴問。 「我不知道。」我說。 話一說完,我就離開現場,讓偉揚一個人處理。 遠遠看著偉揚跟Shine解釋的模樣,不知道怎麼地, 心裡竟然有一種很開心的感覺。 Shine手扠著腰,笑裡含嗔的修理偉揚,在我眼中看來是屬於偶數才會有 的幸福。偉揚的表情上面,寫得清清楚楚。 傍晚的公司似乎突然出現了陽光,看著他們倆打鬧,談笑, 不知怎地,我竟然看得出神。 那一天下班之後,我一如往常到熱狗攤買了兩支熱狗,卻始終沒有看到小 黑搖著尾巴出現在我腳邊。 我蹲在路邊,一個人靜靜地把兩支熱狗吃完,不管路上來來往往的行人。 熱狗攤的老闆咧著嘴,問我今天怎麼沒帶著小狗一起。 我聳聳肩,沒有回答他。 不知道坐了多久,我的腳邊沒有習慣的毛茸茸,也沒有吐著紅舌頭聽我說 話,陪我等公車的小黑。 我四處走了一圈,從站牌附近,一路往公司反方向的巷子去。 有些小巷子沒有路燈,巷子裡頭還有更小的巷弄,我一條巷子一條巷子走, 「小黑?」我小聲地,「小黑?」 那個晚上,小黑一直沒有出現。 * 小黑乖,我下次多買幾個熱狗給你,趕快出來,出來……* 我踏上最後一班公車,心裡胡亂猜測著小黑的行蹤。 或許小黑的主人把他領了回去,現在正在自己的狗窩裡頭咬著骨頭。 或者今天他在路上,看到了很正的母狗,跑去搭訕,約會去了。 這種時候,我逼迫自己往最好的方向思考。 心裡亂糟糟,這個時候不知道該跟誰說,也不知道該到什麼地方去。 想找個人跟我說說話,而可以跟我說話的人實在不多。 阿夆現在肯定不在家,偉揚跟Shine可能跑去看午夜場的電影。 發現自己孤單的恐怖,好像走在陌生的路上,看不見任何熟悉的面孔。 無助的感覺讓我想逃,於是我坐上往醫院的公車,想從車行老闆娘身上, 得到一點安慰的陽光。 醫院門口左側,排班的Taxi並沒有因為我的孤單而提早打卡下班。 走進醫院的時候,救護車的警笛在我耳邊吼著,紅色的光閃啊閃,我覺得 有些心慌。 救護車的車廂打開,一台病床被推了下來。 身邊跟著的應該是家屬,這點從他們焦急的表情看得出來。 不管發生了什麼事,都希望他平安健康。 走進了1725病房,熟悉的床位上空無一人。 我走往櫃檯,找了一位看起來並不很忙的護士小姐,開口詢問: 「請問1725號房的那位太太……」 『您稍等。』護士小姐翻找了資料,『她已經離院了。』 「謝謝妳。」 護士小姐用的字眼是「離院」,我不知道離院跟出院有什麼不一樣。 老闆娘離院了,代表身體沒有大礙,回家修養了。 沒有見到老闆娘,心裡有些失落,找不到人可以說話的感覺更強烈。 另外一方面,也替她的康復感到開心不已。 走出醫院門口,Taxi司機看著我,對著我說: 『帥哥,要不要坐車?』 我搖搖頭:「謝謝。」 我踩著一條一條的斑馬線,到馬路對面的咖啡店去。 從這個車道往另一個車道,這條界線在我心裡的重量越來越明顯。 好像經過上次一場雨之後,真的什麼都不一樣了。 走進了咖啡店,不等店員提醒我,我就先點了杯檸檬汁。 這樣的時刻咖啡店裡頭客人不多,所以咖啡機都收了起來。 選擇一個吸煙區靠窗的位置,我拿了一本雜誌坐了下來。 上次太過匆忙,沒來得及仔細觀察這間咖啡店。 簡單的擺設,位置不算很多,卻有一種溫馨的感覺。 店裡放著鄉村音樂,輕快爽朗的節奏讓人感覺很放鬆。 『周兩病?』 我把眼睛從雜誌中拔了出來,雖然不必抬頭也知道,眼前的是Rain。 她還是穿著白色的上衣,我注意到她今天穿的是藍色的麵包裙。 「怎麼又在這裡遇到妳?」我把手裡的菸熄掉,「抱歉。」 『沒關係,這裡是吸煙區。』她說,『我不討厭菸味。』 「好久不見,最近不坐公車了?」 『有,可能沒遇到吧。』 我伸出手指著前面的位置,示意她坐下。 「怎麼經常在醫院碰到妳?」我想了想,「好像很多次了。」 『兩次而已,』她伸出食指以及中指,『上次跟這次。』 「是嗎?」我懷疑著,「不只吧。」 『還有一次在公車上。』 「好像是。」我點點頭,「妳家住在這附近?」 她搖搖頭。 「那妳是來探望病人的?」 她又搖頭。 「那妳是來幫人看病的?」 Rain噗哧笑了出來,『全部猜錯。』 「其實你是這間咖啡店的老闆。」我說。 『我也希望如此,』她看著我,『我是來看病的。』 「看病?妳生病了?」 『嗯。』 「怎麼了?」 她沒有回答我,只是對我笑了一下。 我的檸檬汁這個時候送上來,我指著檸檬汁問她: 「點飲料了嗎?」 『我已經把店裡的咖啡都喝光了。』 「這樣啊。」 我拿著吸管攪拌攪拌,喝了一大口。 很酸。 「妳今天的衣服很漂亮,裙子也是。」 『謝謝你,呵呵。』 「不客氣。」我說,「妳喜歡白色嗎?」 『對呀,這個問題你問過了。』 「是嗎?」我傻笑了一下。「每次看見妳,總是穿著白色的衣服。」 『我沒有其他顏色的衣服。』 「真的嗎?」 『當然是騙你的。』 突然間的尷尬讓我喉嚨有點乾,我喝了一大口檸檬汁後,把菸盒拿起來, 「May I?」 『沒問題。』 我拿起打火機,刷出了火之後,點起了菸。 『可以讓我試試嗎?』她問。 「抽煙?」 她點點頭,我遞了根菸給她,告訴她要吸氣才能把菸點著。 吐出了第一口煙之後,她咳了幾下。 『一點都不好抽。』 「其實是這樣的。」 『那你幹嘛要抽煙呢?』 「可能因為這個動作……」我把菸放到嘴邊吸了一口,吐氣把菸放下: 「這樣的反覆動作會讓我心情安定。」 『是嗎?』她又咳了幾下。 我熄了菸,把菸灰缸放在她的眼前,讓她也把菸熄了。 「都忘了妳生病,還是不要聞到菸味比較好。」 『沒關係的,因為我不是感冒。』 「喔?」 『我的眼睛生病了。』 我頓了一下,不大明瞭她的意思。 「眼睛生病?」 『對呀,』她點點頭,『從小我的眼睛就不是很好。』 「現在呢,好一點了嗎?」 『差不多,』她輕輕嘆了口氣, 『你不是好奇,為什麼總穿白色的衣服嗎?』 「嗯。」 『其實理由很幼稚,因為從小我就分辨不出顏色,』她說, 『簡單的說,我是色盲。』 我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只是一個勁地點頭。 『我覺得,既然所有的顏色都捨棄了我,』 她說話是笑著的,笑容卻有些重, 『我也要在我的世界捨棄所有顏色,所以我喜歡白色。』 「白色就像沒有顏色一樣,對吧。」 她呆了呆,隨即笑了出來,雙手放在桌面上,低下頭說: 『就是這個樣子。』 「那麼妳現在治療的如何?」 『你說色盲嗎?』她想了一下,『色盲是治不了的。』 「那其他呢?」 『應該吧,應該沒問題。』 她原本是在台中讀書,大學二年級的時候,突然眼前一片模糊,才發現自 己的眼睛惡化了,便辦了休學,回家休養。 『怎麼搞的,變成我在跟你講故事了。』她笑了笑。 我在口袋裡找了老半天,掏出了一個十元硬幣: 「拿去吧,妳的故事比較值錢。」 『好,我再拿這個錢,』她收了硬幣,隨即又遞給我, 『跟你買更多故事。』 「妳還真會做生意。」 十元硬幣放在桌上,剛好在燈光的正下方。 這個時候音樂剛好停下來,整個店裡只聽得見櫃檯發出沖洗杯盤的水聲, 窗外車子鳴喇叭的聲音在這時顯得格外刺耳。 『今天有心情跟我說故事嗎?』 Rain揚著眉毛盯著我看,這表情讓我無法拒絕。 我點點頭,笑了笑:「可以。」 『那你說故事之前,可以先答應我一個要求嗎?』 「什麼要求?」 『你說故事的時候,可不可以看著我呢?』 「看著妳?我一直都是看著妳啊!」 『不,你說故事的時候,雖然看著我,』她搖搖頭, 『可是我總覺得你的眼神穿透過我,看著遠方。』 「是嗎?」 『你把手伸出來。』她說。 「手?」我伸出左手,「怎麼了?」 『人家說,掌紋亂的人,心事特別多,』她抓著我的手, 『你的掌紋好亂,心事一定很多很多。』 我沒有說話,只盯著自己的手掌瞧。 『聽著閃電女孩的故事,覺得你這個人很有趣,故事也很浪漫。』 『好多次我都忍不住笑了出來。』她把手鬆開,撥了一下頭髮: 『但是不知道為什麼,這麼浪漫有趣的故事,你的表情卻很憂傷。』 我吃了一驚,手摔到桌面上,發出聲響。 『我是不是說了不該說的話?』她緊張著。 「不,沒事。」 『當我沒說好了。』她噘著嘴,低下了頭。 我一口氣將檸檬汁喝個精光,杯子放回桌面的時候,杯底的冰塊碰撞, 發出清脆的聲響。 我點了一根菸,轉過頭吐了一口煙,把菸灰撣進菸缸裡頭。 「我會盡量的。」 『嗯?』她抬起頭。 「我會看著妳說,我會看著妳說故事。」 Rain安靜等待我把手中的菸抽完,除了店裡的音樂,我似乎連自已的聲音, 都聽不見。 熄了菸,我看著自己的左手,手掌的紋路的確相當凌亂。 也許因為這個緣故,左手的故事,也有些凌亂不堪。 第四場雨以及第五場雨,我的左手在這一片凌亂當中,抓住了她的右手。 * 穿越過層層雨牆,雨牆依舊層層。*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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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創作|連載小說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