拾荒老婆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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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從研究院路前往中研院的路上，在圓拱橋站的附近開始有一段微微的上升坡道，對於汽車、機車、甚至是行人，沒人會在意這條那麼淺的坡道。但是如果對於一個騎著裝滿回收物的三輪車而且將近八十歲的老婆婆而言，或許這不再是個輕易的坡道。

    第一次見到老婆婆就是在這個地方。老婆婆用站立的方式吃力地踩著三輪車踏板，緩慢地前進。我望著她的背影、蓬亂的灰髮、襤褸的衣衫和滿車的廢紙箱、寶特瓶、玻璃罐。當我和她擦身而過，瞥見她雙唇凹陷緊閉滿臉蒼桑的臉龐。這樣的長者無法安享天年、含飴弄孫。她付出勞力維持生計，這是個不陌生但卻教人感傷的畫面。

    我的摩托車很快地超越了她，在這人車來往頻繁的台北街頭，我望著後照鏡中的老婆婆，依然吃力地騎著三輪車，她整個人遠看彷彿整個世界都是灰色的。

    幾個月後，在一個加班的深夜，回程的途中，我發現了老婆婆破舊的三輪車停放在一間堆滿雜物的房子前。我感到欣慰也感到不捨。欣慰的是因為我發現老婆婆的住處，不捨的是，老婆婆的住處比我想像的還破舊零亂，二樓的窗戶隱約顯露她的回收物還真不少。這樣的環境對這年邁的老人，生活在這樣的環境應該不是件輕鬆的事，而且環境實在教人擔心。隨著機車的前進，我遠遠看見老婆婆的身影，我不得不停車了。

    此刻是午夜十二點多，橘色黯淡的街燈，照著破舊的車、照著一袋袋的瓶瓶罐罐、照著一個垂垂老人和一隻安靜瘦弱的野貓。老婆婆正吃著便當，偶爾會停下來，把手舉得高高的逗弄身旁的野貓，那安靜的貓抬頭望著老婆婆手裡的食物，有時貓會為了食物站起來，婆婆此刻則會開心地笑著說「給你、給你，憨貓仔。」不久，老婆婆吃完便當站起身來，那野貓也很快地離去，就這麼輕易地離去，不帶一點感情。

    之後的日子裡，如果回家的時候遇見老婆婆在作垃圾分類，有時我會停下來幫忙。有一晚老婆婆和我多聊了一會兒，我才知道她的個性十分樂觀、開朗，雖然收入微薄，卻有慷慨的心。她告訴我，如果經過的寺廟正在辦活動，她通常都會樂捐，祈福之餘，也可以幫助活動的進行。她喜歡幫助別人，她相信好心有好報。她很高興曾經幫助不少車禍受傷的人，協助傷患直到救護車來。這不容易，很多人看到車禍現場，往往期待別人去幫忙比期待自己去幫忙還多。

    老婆婆侃侃而談的時候，我看著她滿佈皺紋的笑容，還有她破舊的衣服加上揮動的雙手，她整個人因為整理瓶瓶罐罐而顯得骯髒，在她的背後是好幾袋的回收品。我想這樣的畫面是新聞媒體沒興趣拍攝的。黯淡的街燈無情地照著，四周雖然昏暗，我卻看見老婆婆的眼裡慈祥的光芒。

    離開台北的那個早晨，我再次來到老婆婆的住處。老婆婆的三輪車還停在門口，深鎖的大門，表示老婆婆還在家裡休息。我放下許多帶不走的家當在老婆婆的三輪車上。離開的時候，我望著摩托車的後照鏡，看著老婆婆的三輪車漸漸遠離、消失在鏡子裡。

    火車上，我想起曾經祝福老婆婆身體健康，長命百歲。她卻回答「不要不要」，然後放慢語調說「這樣活得很甘(艱)苦，呷(活)到這麼老，已經夠了」。當時我們都沉默了。下次來到台北還要很久很久，我也不知該如何面對自己是否還希望見到老婆婆。這真是心酸的選擇。

    我試著告訴別人這樣的故事，但常聽見別人說「很多拾荒的人，看起來很可憐，不過有些可是很有錢的人」。我只想告訴這些朋友，不是很有錢的捨荒老人，他們的生活其實很苦。

後記：
    我曾聯絡南港區的老人服務中心，請他們協助幫忙調查老婆婆是否可以得到政府的幫助。兩個星期後有了善意的回音。另外，她們也了請衛生所的人拜訪老婆婆，協助她是否需要環境清理或是健康檢查。

    我希望網友們若有機會，也請多多關懷這些為了生活而努力的弱勢族群，特別是孤苦的捨荒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