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喀嚓、喀嚓』這是我最後聽見的聲音。

猛然從惡夢中驚醒。我呆坐在床上，大口大口地喘氣，額頭上的汗水慢慢地流了下來、沿著臉頰、下巴，最後滴落在微微發抖的手上。不知坐了多久，我把床燈打開，眼睛一陣刺痛，雙手急忙遮住雙眼，我將雙手十指動了一動，此刻我的心情竟然有種如釋重負的感覺。

這樣的夢境太寫實，不寫下來實在可惜：

一、

夢境沒有道理。我是一隻沒有名字的蠕蟲。生活在一個沒有邊境的森林裡，森林中有千百種植物，我住在蘋果特區，比起非水果區域來說，蘋果特區可算是高級住宅。所以這裡的肥蟲特別多，當然，其他生物對於毛蟲的恐怖攻擊，這裡不曾間斷過。

我的生命就是不斷地尋找一個又一個的紅蘋果。大部份的時間除了待在蘋果中，我還會偶爾跟不同的蟲朋友們閒聊。我們聊的話題還是不脫離蘋果，那裡的蘋果最近將要熟透？那裡的蘋果口感不錯？那顆蘋果樹已經有同行先搶到獨家？這些都是我們這些蘋果達蟲最需要的資訊。

說到達蟲，我便不能不提我們達蟲每天一定要參加的「蘋果會」。「蘋果會」是丫蟲的構想。既然提到丫蟲，我就先介紹一下丫蟲。丫蟲，他是外地來的毛蟲，之前常出外景，也就是寄生在野獸身上，後來退休想吃素，所以爬上樹來啃蘋果。他的見識很廣，懂得很多。所以當丫蟲來到我們這樹上，一下子就傳開，拜訪他的蟲友每天都不少，而且都會帶來自己的準備的小食物。雖然大部份的蟲友都是走蘋果蟲路線的，但還是有鄰近的蟲友帶著不同口味的果子、楓糖之類的點心前來找丫蟲聊天。出門帶水果是我們這一行的行規。大家都在果子樹上討生活，交換點自己準備的食物，可說是聯絡感情和嘗鮮的最好方式。

「蘋果會」不只聊八卦。丫蟲的用意，就是希望大家能夠守望相助。因為蟲兒的生命很沒保障。大家都知蘋果甜美，所以每當蘋果成熟時，自然也會吸引各種生物前來搶食。如果蟲兒那個時候沒有作好準備，我們都有可能成為其他大型生物蘋果沙拉裡的配菜，咕嚕咕嚕地被吃下肚。所以，蘋果會正是要讓每個會員都能分享資訊、共榮共存。

這一天，到了黃昏時刻，我帶著我精心製作的蘋果酒來到丫蟲的住家。大家尊敬丫蟲，所以讓他住在本樹上最大的蘋果豪宅裡。這是必要的，因為蘋果會要在這裡召開，所以場地起碼要能夠容納十幾隻毛蟲。也惟有樹上少樹幾個豪宅才有這個空間。今晚大家很 High，丫蟲說最近天氣轉為溼熱，恐怕會有一些大雨，請大家最好找一些比較新嫩的果子，以免蘋果被雨打落。另外，也因為下雨的關係，蘋果會要暫時休會。過了這一場雨再說。說完，大夥感於即將暫時不見，於是開起蘋果派對載歌載舞、嘻鬧宣嘩、歡笑聲不斷，也有不少蟲友和我一樣準備了蘋果酒，大夥打算今晚狂歡、不醉不歸。

二、

雨已經連下三天。這一天早晨，我從窗戶看出去，發現蘋果樹旁的河水已經有一部份漫了開了來，河面上漂流著一些熟透的蘋果。這是從未有的現象。這幾天烏雲滿佈、大雨不停、雷聲不斷、偶爾蘋果樹還會搖晃得很厲害，我想應該是風也不小，所以才吹落那麼多的蘋果。我望著天空發呆。心想這場雨還要下多久。

『喀嚓、喀嚓』突然之間，我被嚇了一跳。這是蘋果被咬開的獨特聲音。聲音從遠方傳來。我急忙四處張望。奇怪，竟然什麼都沒有異狀。除了水面的波浪稍微大一點。

雨無情地下著。我感覺到一絲詭異的氣息。正在逼近。

三、

第五天的上午。雨總算漸漸停了。氾濫的河水已讓整個蘋果園看起來像紅樹林一樣。水面上漂浮的蘋果更顯得駭人，上面有不少同行，他們的生命就繫在蘋果上。當蘋果被沖入河裡時，也象徵著他們恐怕也就兇多吉少。

我爬出蘋果，四處看著大雨後的場景。我感受到此刻的蘋果樹上迷漫著哀傷氣氛。不少蟲友就因這一場雨而下落不明。前方，一群毛蟲聚集。我跟了上去，問了大夥發生什麼事？前面這個毛蟲要我往下看。

丫蟲死了。死得很慘。

看得出來他生前想要試著掙扎。所以整個豪宅還看得出他瘋狂的抓痕和一片恐怖的綠血。丫蟲的豪宅顯然是被摘下來啃食過，所以才剩這一小塊卡在這裡。這幾天雨很大，人人躲在屋內，所以也沒有人知道是怎麼一回事，或者，知道的人也都掉到河裡了也說不定。因為此刻的河面上漂流的蘋果，有很多上面滿佈被野獸吃過的痕跡。

看到丫蟲的不幸之後，我下定決心，準備回家收拾行李，搬到更高的樹梢，先避避風頭。

突然吹來了一陣風。夾帶著怪異的味道。蘋果樹附近的蟲鳴鳥叫聲音也變大聲了。大雨過後的蘋果特區，彷彿被死神看上了。

四、

回家竟是厄運的開始。

我才一進門。整個樹枝突然再度搖晃。第一個念頭，不可能，風雨都停了。這一定有異。我急忙往外衝。整個蘋果已經被高高舉起。停了一會。

『喀嚓、喀嚓』天呀！是猴子！猴子不吃香蕉，今天改吃蘋果。

我的蘋果屋開始被猴子痛快地吃起來。我相當緊張，因為身體還有三分之一在蘋果裡。

『喀嚓、喀嚓、喀嚓、喀嚓』蘋果不斷地被翻轉。猴子不停地吃著。

突然，我被甩了出來。掉落在另一顆蘋果上。

這是我鄰居的果子。顯然他現在不在家。我急忙衝進屋內直奔最深層的地方。這個時候樹枝再度劇烈搖晃。我知道猴子來得不只一隻。大雨過後，這群找不到香蕉的猴子，看來似乎要把這裡給抄了。正當我的身體要完全爬進蘋果的時候，我的腳被按住。我的心臟簡直要停止跳動。一陣搖晃後，我感覺到蘋果被拔掉。

『喀嚓、喀嚓、喀嚓、喀嚓』這個讓我頭皮發麻的聲音再度出現。是的。這個蘋果又被猴子盯上。和剛剛不同的。我的身體動彈不得。每一個喀嚓聲彷彿都在為我的生命在倒數。

『喀嚓、喀嚓』好不容易我的腳掙脫了。我死命地往蘋果裡面衝去。至少蘋果的果核比較酸，猴子可能吃到這裡就會把果子仍了。

我往前衝、一步、三步、四步。啊---------我的身體被吃了。

疼痛有如雷擊，我的下半身被咬了一口。我顧不了那麼多。就算身體殘廢，只要活下去，遲早還能長回來。

『喀嚓、喀嚓』猴子彷彿跟我作對一般，拚命吃著這個蘋果。突然之間、雙腿一涼，我的下半身已全被吃掉。第二下倒也沒那麼疼痛了。此刻我這僅存的半身已經躲進果核中。我閉上雙眼。腦筋一片空白。只有聽著猴子啃食的聲音。

『喀嚓、喀嚓』每一個喀嚓聲都在我的心頭震了一下。

『喀嚓、喀嚓』每一個聲響變得更為巨大而且接近。

『喀嚓、喀嚓』猴子一口一口地吃掉我的勇氣。我害怕、顫抖，卻也等待解脫。

我感覺掉落。我聽見水聲。我將頭伸出果核一望。謝天謝地。殘存的蘋果被猴子扔掉，果核漂浮在水面上，我終於逃離猴子的魔掌。來不及高興，突然之間眼前變暗、一股腐屍的氣味襲捲而來。

是鱷魚。

『喀嚓、喀嚓』